翌日，明嫽二人清晨一早便出宮去了驛站。不待下人通報，舜華就已經上樓，命人推開了赫連·奧斯爾的房門。
門口的侍衛對她拔刀相向，舜華沒有絲毫的慌張，挑眉看向屋內。隻見那人愜意坐於窗邊，案上烹茶煮酒，悠閑地看著窗外景色。
見舜華立於門前，奧斯爾笑道，「公主走的可真快，我剛剛在窗外看到公主，正準備起身迎接，沒想到公主這麼快就上來了。
你們幾個，還不快把刀放下，小心傷了公主。」
侍衛收起刀，舜華方帶人走了進去，開門見山道，「瓦剌王，我要你收回聯姻的請旨。」
「公主是來與小王協商的？那也太咄咄逼人了些，好沒誠意。」
舜華剛想臭罵他一頓，但陳嫽不動聲色地按了按她，舜華隻好壓下心中怒火，耐心道，「怎麼？你想要什麼誠意？」
「屋內烏泱泱一片人，小王也不好開口啊。」
舜華無奈，隻好吩咐眾人去門外候著，「這下如何？」
奧斯爾擡眸看了明嫽二人一眼，手上卻在忙活著烹茶，「小王記得，自己隻明明求娶了舜華公主一人啊，怎麼如今兩個美人都搶著來與小王協商？」
「赫連·奧斯爾，你別太過分了，」舜華冷臉道，「要不是我們兩個，你早就沒命坐在這裡悠哉悠哉地喝茶了。」
「公主救命之恩，小王自不敢忘，所以才打算以身相許啊，」奧斯爾道，「隻是如今公主這邊有兩張嘴，小王隻有一張，既要協商，就必得公平公正才好，是不是這個理兒？」
舜華猶豫，嫽兒沖她輕輕地搖了搖頭，但片刻後，舜華還是對她道，「嫽兒，眼下說服他取消請旨最為要緊，你先去門外，別擔心我，我一個人應付得過來。」
陳嫽看到她堅毅的目光，亦不好反駁，便答應道，「好，我在門外候著，你一旦有事就叫我。」
舜華點點頭，目送著她出去，將房門虛掩。
「公主隨意坐罷，也來品品我這茶和酒，嘗嘗和宮中的有什麼不同。」
舜華隔著桌案，在他對面坐下，奧斯爾為她斟上一杯茶，送至她面前。
「不必了，我喝不過你們漠北的茶。」舜華拒絕道。
奧斯爾也不惱，反笑道，「無妨，公主以後自會習慣的。」
舜華無語，皺眉氣憤道，「你……你究竟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你好歹也是一地之王，難道氣量小到、非揪著之前我與你爭執之事緊緊不放嗎？」
奧斯爾手裡捏著茶杯，將它轉來轉去，很是隨心，「公主覺得，是我要故意報復公主嗎？」
「你我不過有幾面之緣，除此之外，難道還有別的緣故嗎？」
「普天之下，沒有一個達官顯貴不道是舜華公主容冠於京城，小王心生愛慕，難道不在情理之中？」
舜華冷哼一聲，「他們不過是溜須拍馬罷了，都道是『空谷生幽蘭』，世上有的是佳人，隻是世人都不曾見過，便也當作沒有，我更沒有旁人說的那樣好，隻不過是生於皇家，自幼比其他姑娘嬌慣些，化的妝容更精緻些，倒叫你等生了淫心，你要是為了容貌娶我，我寧可自毀容貌。」
奧斯爾一怔，微微笑道，「幽蘭有幽蘭的美，牡丹也有牡丹的美，公主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公主顏如舜華，嬌而不艷，清而不寡，真是恰恰應了舜華這個好名字。」
舜華冷笑，「你既那麼喜歡，我就讓你看看。」
說罷，舜華將鬢髮掀開，露出年少之時留下的那條淡淡的疤痕，「如何？」
奧斯爾靠近仔細瞅了一眼，眼看他的手要湊近上來，舜華連忙放下鬢髮，瞥過頭去假裝看窗外景色，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那又如何？」奧斯爾毫不在意地說道，「難道公主沒看見我臉上這條長長的疤痕？」
舜華定睛一看，果然如此，想起初見時他似乎還不長這樣，便好奇道，「怎麼來的？」
「幾個月前，我同你們大晟騎兵千裡奔襲到龍城，我說服了幾位大公，我佯裝成下人混入我王兄殿中，接著自然便是兄弟相殘的戲碼，」奧斯爾不介意摸了摸自己的傷疤，傲然道，「這道疤，就是我與他手刃時，他將我狠狠按在地上劃的。」
見他說的格外悲涼，舜華忍不住道，「你沒事吧？」
奧斯爾輕笑一聲，「我要是有事，如今又怎麼會好好的坐在公主面前呢？可惜我那哥哥他隻是割了我的臉，而不是喉嚨，他就慘多了，我把他的整個頭都割了下來，掛在城牆風乾後，又剔骨做成了骷髏，就放在我的寢殿裡，隻待迎公主回去，我也拿給公主看看……」
看著舜華一臉震驚的模樣，奧斯爾得意地笑了，「公主若是不想看，我收起來就是了。」
「那是你的事，」舜華醒過神來，厭惡地看著他，「我一輩子都不會隨你去瓦剌的，你休想得逞！」
「可我若不迎公主回去，那該迎誰回去呢？」奧斯爾故作為難道，「難道是公主的妹妹嗎？可小王聽說，陛下的二公主可是連十四歲都不到啊……」
舜華倍感滑稽，挑眉道，「你還真是可笑，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父皇怎麼可能把親生女兒嫁給你？你以為你還真配娶公主了不成？」
「哦？是嗎？」奧斯爾道，「那小王如今隻剩下兩個選擇了。一，是宗親貴女，可是，你父皇肯讓他的臣子和瓦剌攀上一絲一毫的關係嗎？二，是無依無靠但又有天家血脈的罪臣之女，小王翻閱遍貴國史冊，八十餘載中，年紀合適的，怕是隻有門外那位了……」
奧斯爾挑眉，「這個你父皇肯定捨得，隻是公主，你捨得嗎？」
舜華不禁朝門口看去，那道身影還遠遠立在那裡，隻是不知嫽兒心裡該作何感想。
奧斯爾繼續說道，「小王本來就隻是想求娶公主一人，公主若是不願，那連累的隻會是旁人，無論將來小王娶的是宗室女也好，罪臣女也罷，哪怕是如昭君一般的宮女，那她們，都是在替你受過。」
舜華沉默半晌，才道，「你一定要聯姻嗎？」
奧斯爾聽罷，垂下了眸子，沉聲道，「我若說，我之所以要與大晟聯姻，就是為了迎娶公主，公主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