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聽罷一怔,神色頗有些為難,「臣妾在瓦剌的日子多半枯燥無趣,並沒有什麼值得講的……所幸臣妾遇到了陛下,這日子才過的有盼頭起來,所謂『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大抵是如此罷……」
既然她不願說,齊越亦不為難她,左右她的身世自己並非不知,隻是看著她在自己面前遮掩的模樣,倒有幾分趣味。
「那等你願意開口的時候,朕再洗耳恭聽也無妨,」皇帝看了她一眼,又掃殿內的陳設裝飾,「你若在宮中有什麼委屈,也可來告訴朕。」
燕燕苦笑,她現在算是被皇後變相軟禁了,哪裡還能隨意出去呢……
「陛下……」她試探著開口道,「今日禦花園之事,是臣妾考慮不周,行事莽撞,險些傷了真昭容腹中的皇嗣,是臣妾的錯,臣妾沒有什麼委屈可言,皇後娘娘要罰臣妾也是應該的……」
「不過是嬪妃間的小打小鬧罷了,朕知道姜氏一向言語無狀,否則你必不會惱怒於她。如今朕以晉位分安撫人心,燕燕也不必太過自責。」
「是……」燕燕心下生出些許感動,「多謝陛下袒護。」
伽羅見皇帝對燕燕如此偏袒,想要藉機報復姜氏,於是便大著膽子說道,「陛下,我們娘娘之所以懲處真昭容,也是因為她先羞辱我們娘娘在先,我們娘娘百般委屈才下令動手的……」
皇帝揮了揮手,示意她閉嘴,冷淡道,「朕已然知曉,不必多言,先前你與你家主子說了什麼,朕在殿外已經聽了個大概。」
二人一驚,伽羅更是跪下來請罪,「陛下恕罪啊,奴婢也是無心之失……」
「是啊陛下,」燕燕也焦急道,「伽羅她在瓦剌多年,還不懂規矩,陛下就饒她一次罷……」
皇帝詫異地望了她一眼,問道,「她如此對你,朕替你做主,你反倒要替她求情?」
「她……」燕燕猶豫了一秒,心軟道,「她到底是照顧了臣妾多年,臣妾不忍……」
「罷了,」皇帝略略有些失望,「這是你的婢女,你自己決定罷。朕還要回去批奏摺,你早些休息。」
他走了……?燕燕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顧不得行禮,隻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中竟有些空落落的。
燕燕看向跪在地上的伽羅,她仍是驚魂未定,正心有餘悸地盯著地面。
燕燕冷冷道,「人都走了,你還要我扶你起來嗎?」
伽羅對燕燕並無一絲感激之情,彷彿燕燕的求情是情理之中,也是她的應盡之責。她借著書桌的力,緩緩擡起酸軟的腿腳,而後為掩飾自己的尷尬,假裝不在意地說道,「看來皇帝也沒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在乎公主。」
「我若沒攔著,你早就被處以掌嘴或杖責了,不閉上自己的嘴謹言慎行,倒還有閒情逸緻來挖苦我呢。」燕燕心不在焉地回擊道。
她的思緒還停留在那個人的身上,心中竟萌生出一絲不該有的念頭。
不……不會的……燕燕看向伽羅,突然,靈光一現,她心生一計。
……
在三月餘下的日子裡,燕燕再未踏出過永安宮一步,皇帝也不曾召見她,隻是偶爾得空時去那坐坐。眾人都道她是失了寵,一個個歡呼雀躍,期待著四月的賞花宴上自己能一舉奪魁,隻可惜近日來春雨不斷,夜晚偶有暴雨將至,雷聲轟鳴,吵得人不得安眠。
春雨一來,燕燕便病倒了。
據燕燕自己說,是她在瓦剌很少見到落雨,如今一見,便覺得有些稀奇,撐著傘在永安宮內漫步雨中,卻無意落得個風寒,隻能躺在床上將養。
晏清禾身為皇後,前去探望過她一次,太醫說她並無大礙,自己也就放心了。隻是在她走後,麗昭儀的風寒卻愈發嚴重,甚至在夜間發了兩次高燒,天亮時才退了下去。皇帝見原是風寒,本不便探望,但聞她這病情卻是反反覆復總不得好,這才正欲抽空,打算去瞧瞧。
這日夜裡,窗外春雨依舊,連續三日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永安宮的殿內,燕燕穿著單衣,默默地佇立在窗旁,看著外頭的絲絲細雨。細雨中的高牆外,時不時地閃過朦朧的光,她看不真切,卻能意識到這光正在正在向自己靠近。
此時伽羅端著湯藥走了進來,看見她又站在床邊,連忙將盤子放下,忍不住責備道,「娘娘真是好大的派頭,你病死了不要緊,咱們這些為奴為婢的,可是要跟著遭殃!瓦剌和先王也白養育你了!」
說罷,伽羅連忙把軒窗一關,拉著她到榻上坐下。怎料燕燕比那老黃牛還倔,又將窗子打開,任由寒風吹進來,春雨拂過臉龐。
伽羅更是惱火,「吹罷吹罷,死了拉到。」
燕燕正發著低燒,清風倒吹得她格外涼爽,她笑道,「你要是沒有我,不過也就是王庭一個普通的婢女罷了,誰都可以踩一腳;你撫養了我,才算是有了自己的奴隸。我要是死了,你被遣送回瓦剌,還不知道會被怎麼對待呢……」
伽羅鄙夷道,「我要是不養著公主,公主也活不到這麼大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公主夜晚故意踢掉被子、打開窗戶,不僅想要蹉跎咱們這些做奴婢的,還是在故意生病,怎麼,公主以為你病了再重,皇帝就會來看你嗎?世人都道是色衰愛弛,公主如今這副憔悴的模樣,隻會嚇跑皇帝罷了!」
「你胡說!」燕燕眼裡閃過一絲對自己的懷疑,但還是順水推舟地繼續激怒她說道,「我才沒有裝病呢!況且,陛下定然是在乎我的,我容色憔悴又如何?與你站在一起,也算得上光彩照人了……」
「你!」伽羅怒火中燒,「好啊,咱們的公主長大了,我為著你好也沒有了。你要死,我還想活著呢!今天,你這葯不喝也得喝了!」
「我不喝,你又能拿我如何?」
伽羅冷冷笑了笑,端過葯就要強灌給她,燕燕強烈反抗,伽羅便示意身邊兩個從瓦剌而來的老嬤一起止住她。
這樣的身不由己,她在瓦剌早已習以為常了,但在此刻,她還是得裝出反抗的樣子。
「大膽,你們在做什麼?」
眾人聞聲望去,景安推門而入,見到這荒誕的一幕,不禁大聲喊道。
跟在他後面走進的,卻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