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禾微微蹙眉，低聲道，「人可救出來了？」
「已經按照娘娘的吩咐救出來了，」明月應道，「沈氏已死，是被那燒斷了的房梁壓下來埋住的，陶氏暫時還活著，卻也是受了重傷，危在旦夕，已經派太醫醫治了……」
「她身邊的人呢？」
「回娘娘，已經沒了。」
晏清禾點點頭，「你去告訴太醫院的人，務必要使盡全身解數救活陶氏，別讓她輕易死了。」
明月應後，又悄悄退了出去。
不多時，大概過了小半個時辰左右，就有領頭救火的侍衛來報。
「回陛下，天香閣的火已然撲滅，隻是……」侍衛猶豫道。
「隻是什麼？」皇帝神情凝重，察覺不妙。
「隻是沈更衣葬身於此，惠貴嬪也受了重傷，正在醫治當中。」
「什麼！」
在場眾人皆是一驚，尤其是四皇子，眸中空洞無神，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直到兩行淚簌簌流下，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請求陛下允許自己去看望母親。
晏清禾不後悔今天所為，但到底是對這孩子心有愧疚，今日他一母新喪，一母奄奄一息，這叫她如何直視這孩子的悲痛？
罷了，這是報仇雪恨的必經之路，終究是要牽連無辜之人的。
皇帝對四皇子的請求自是應允，隨即吩咐皇後處理餘下事物，安撫了宗親些許時光，便草草結束了今夜中秋筵席。
皇帝離開，晏清禾也隨即準備前往偏殿處理宮務，臨走之際，突然喚永安長公主進一步說話。
永安長公主，是前朝嫻貴妃之女，先帝最疼愛的女兒。後來嫻貴妃與先帝接連薨逝，永安也自然失勢，不得不在太後的眼皮下謹小慎微地活著，政和三年被皇帝下嫁給當時的新科榜眼沈徹，即宰相沈攸之子、沈熙宜之兄。如今沈徹位至侍郎，夫妻二人生有兩子兩女，她的人生倒也算是順遂安樂。
行至偏殿檐下，永安問道，
「不知皇嫂喚我來此，是有何要事？」
晏清禾淡淡一笑，「今日更衣沈氏葬於火海，本宮念其與永安你有姑嫂之誼，便特地來囑咐你切莫傷身，不過是以表寬慰之情罷了。」
永安一生沒有旁的能力，唯獨審時度勢卻是極好，她早知昔年皇後與她那小姑子有怨，如今又怎肯接下這關係來得罪皇後？
「皇嫂說笑了，我出嫁時便逢沈更衣入宮，與其情意並無深厚之說。何況她到底是有罪之人，怕是沈家也不願認此等不肖之女。」
「可她到底姓沈不是？」晏清禾道，「她到底也還是你夫君的妹妹、孩子的姑姑啊，永安……縱然你不在乎，沈相、沈侍郎也不在乎嗎？」
「這……」永安猶豫道，「皇嫂的意思，我不明白。」
「這到底是血濃於水，本宮如何能不理解？」晏清禾好言好語地柔聲道，「沈氏如今沒了，兩位大人就不願她落葉歸根嗎？否則她隻是一界更衣，縱然葬入妃陵，後世也難保料理周全。若是葬入自家園陵，這或許……也是沈相夫婦以及沈侍郎的心願啊……」
永安遲疑了，她知道皇後能說出這話，必定是她能夠辦到，可是這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她向自己和沈家拋出橄欖枝的目的又有何在呢？
「你別擔心，」晏清禾輕輕拉住她的手，「本宮不會讓外人知曉半分的。」
「皇嫂，恕永安多問一句，沈氏她、為什麼會葬身於此？」
是不是你的手筆呢，皇嫂……
「你既然問了，本宮也不得不告知一二，」晏清禾似有為難之處，低聲道，「永安可知沈更衣生前與何人交好、又與何人交惡？」
永安搖搖頭。
「你剛剛也聽到了，同她一塊兒遭難的，是宮裡的惠貴嬪，也就是四皇子的生母。」
永安的心弦一下子被這句話觸動了起來，再憑她如何不知宮中之事，也知道這四皇子的生母實際並非惠貴嬪，而正是她的小姑子。
「那……」永安鬥膽問道，「為何四皇子的生母會是她……」
這句話雖看似說的沒頭沒腦，但晏清禾知道她已然將自己的話聽了進去，便又繼續講道，
「這就是沈相的侄女，也就是侍郎的堂妹為什麼會進宮的原因了，還有沈夫人的內侄全氏，」晏清禾秘密道，「永安以為，她們倆當真隻是為了入宮爭寵那麼簡單嗎？」
「為了孩子？」
晏清禾點點頭，「妹妹試想，惠貴嬪與沈氏自來閨中交好，這是人盡皆知之事。但若沈氏與沈家當真放心將澤兒交給她撫養，又曾會有二妹入宮之事？再聯想今日事宜，妹妹可有思緒了？」
永安怔住片刻，輕輕點了點頭，「隻是，永安還不明白……皇嫂為什麼要賣給沈家這麼一個人情……」
「你也知道，本宮從前與沈氏也確實不對付，可如今斯人已逝，那些恩怨也是時候該放下了，但本宮與惠貴嬪亦有恩怨，如今倒與沈家站在一邊了。隻盼如今能用沈氏的遺體，能與沈相、侍郎大人冰釋前嫌才是。」
「皇嫂的心意，我明白了。隻是……」永安頓了頓，「沈家的事，並非我能夠做主的，沈府是沈府，永安住在公主府，怕是……」
「妹妹是天潢貴胄，豈不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晏清禾耐心勸道，「譬如當年京城之亂，陳氏一族免遭殺戮，皆是因慶陽之故，然兩個孩子亦是遭受牽連，縱然有本宮照料幾分，也難免不受世人冷眼相待。如今妹妹你嫁至沈家，更是應盼沈家平安才對，沈家少一個敵人，你也能為孩子多安心一份，對不對？」
「皇嫂說的是。」
見她動搖些許，晏清禾乘勝追擊道，「更何況，本宮也並非會讓妹妹牽連其中，妹妹隻需將本宮今日所言告知沈相夫婦即可。沈相歷經三朝，足智多謀，沈夫人又是最了解愛女之人，相信他們得知此事，亦會想通的。」
「是了，」永安問道，「既如此，那皇嫂如何得知他二老心意呢？」
「九月秋狩，本宮等著沈相與沈相合謀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