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陶婉擠出一個虛弱不堪的笑意，喃喃道，「這世上有哪個人不會死呢？到最後不過是蠅營狗苟糞土一堆罷了！知了沉寂十幾年又如何？能有一夏的高歌，它也該知足了……」
沈熙宜頓了頓，嘲諷地問道，「妹妹這話是說我？還是在說你自己呢？」
「都一樣……都一樣……」陶婉道，「沈熙宜，你自視甚高，可我又何嘗不是？竟因為這一次的大意，而敗在了你手裡，真是可笑啊！可笑！」
「妹妹豈知其中隻有我一人的手筆？」沈熙宜憐憫地看著她，「不過，這都不要緊了，因為，我們即將相伴於地下，就像曾經我們在閨閣時的日子一樣……」
「你休想！」陶婉虛弱地沖她吼道，「天無絕人之路，我陶婉、絕不會如此輕易地死在你手裡！」
「是嗎？」沈熙宜冷哼道，隨即起身，癲狂得在火中翩然而舞，還一邊大笑著，嘲諷道，「清芷，你看到了嗎？我和陶妹妹，馬上就要下來陪你了！我的兒，你別害怕，母親也馬上就要和你相聚了！隻可惜我的澤兒，你的弟弟，他以後再也沒有母親護著他了！」
說罷，沈熙宜再次停下，衝上去緊緊拉著陶婉，癡癡笑道，「妹妹，下輩子我就要做一隻知了，睡上個十幾年，什麼也不理會，然後再高歌一曲，管旁人樂不樂意聽，我唱完就去死，自己活得痛快就好！什麼皇帝！什麼太後！什麼家族！什麼尊榮！我通通都不在乎了！都給我去死！」
提起皇帝，沈熙宜更是壓制不住內心的興奮與憤懣，「其實，妹妹，我還是沒有那麼恨你的，至少這份恨比起我對咱們陛下的恨，要淡上千倍萬倍！我恨他！我恨太後！我恨他們殺了我的兒子！」
沈熙宜兩行淚簌簌落下，忍不住委屈得嗚咽哭了出來。
「陛下沒有害你的孩子……」陶婉用殘留著僅存的一絲理智分辯道。
「胡說！他雖沒有直接參與，可是他也沒有替我的孩子報仇！太後那個老妖婆殺了我的孩子，而他卻可以視而不見，繼續和這個老婦扮演母慈子孝，繼續恩寵晏氏及其一家……那是他的孩子啊！他的孩子啊！」
「小不忍則亂大謀，他是皇帝，怎麼可能為了一己之私和太後撕破臉呢……更何況，你不是也看到了嗎……兩軍交戰，太後敗了、也自縊了……難道你的仇還沒有得報嗎？」
「沒有！沒有！」沈熙宜用力地晃著陶婉，神情癲狂，聲嘶力竭地吼道，「齊氏好立賤人為後，太後是賤人，現在的皇後是賤人，齊越他是賤人之首！我父親為他鞠躬盡瘁，他卻把我當個死人一般，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整整將我圈禁了這麼多年，他對得起我為他兩度產子、他對得起我父親為他鞠躬盡瘁嗎！你看著吧，妹妹，你就同我在天上一塊兒看著，總有一日，這個刻薄寡恩的東西，他終究會被臣子所背叛的！這就是代價！」
「你也知道你和你父親是臣子……」陶婉鄙夷道，「我當真慶幸澤兒沒有養在你的手裡，不然他早就被你養成一個憤世嫉俗的造反家了！坐上那個位子，沒有帝王心術怎麼可以？不刻薄寡恩又怎麼可以？你隻會誤了他……」
「到死你還在為皇帝說話，值得嗎？」沈熙宜不解道，隨後又想通，自嘲道，「是啊，因為你們本身就是一類人，陶妹妹……你也是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我從前待你那麼好，甚至坦然接受了你的背叛，可你到頭來還是要恨我，還是要毒死我……陶妹妹，你好狠的心啊！你忘了從前咱們第一次見面時，你被人為難，是誰替你解的圍嗎？」
「我從未忘記……」陶婉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替姐姐將澤兒撫養為帝王之才，讓姐姐的血脈能延續在大晟每一代帝王身上，這就是我最好的報答……」
「若是這帝王刻薄寡恩，還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了，那我寧願澤兒不坐上那個位子。」
「哈……哈……」陶婉笑道，「姐姐難道還不明白嗎？咱們的皇帝陛下隻是沒有護著你的那個孩子罷了！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不在乎……」
「啪！」
沈熙宜怒不可遏，頓時抽了陶婉一巴掌，或許仍是不解氣，於是繼續抽了幾道。
力氣並不算重，甚至還越來越輕，臉上也不過起了幾重紅印。陶婉見她怒了，這才覺得有趣，恨不得她多抽自己幾下。
沈熙宜埋藏著心中多少恨，如今也都要隨濃濃的黑煙一起消散在這紅牆碧瓦之中了。終於，她緩緩起身，環顧四周，依舊是拿起一個尚未燒去的燭台，緩緩逼近蜷縮的陶婉。
「陶妹妹，咱們黃泉路上相見。」
隻聽得轟然一聲，房梁坍塌下來。
……
正殿之中，仍舊是歌舞昇平，絲竹管弦之樂不絕於耳。突然，一個小太監悄悄跑了進來，朝景安耳畔附和了幾句。
景安頓時臉色大變，皇帝察覺，警惕地問道，
「怎麼了？」
景安不敢馬虎，回稟道，
「回陛下，偏殿的天香閣走水了……」
殿內瞬間一片嘩然，景安又趕快找補道，「陛下勿憂，宮人已經在救援當中了，火勢必然能夠控制住的。」
「是啊，」皇後安撫人心道，「這天香閣與正殿距離數百米，陛下放下心來才是。」
齊越鎮定自若地點點頭，隨即朝群臣暢快笑道，「這中秋佳節，連火也來助興，此番紅火之狀，想必是要有喜事發生啊！」
宗親立刻附和皇帝的話，君臣間又是一片其樂融融。明月悄悄走上前來，晏清禾急忙小聲問道，
「如何了？」
「娘娘放心，」明月附在她耳畔彙報道，「在火勢燒起來之前，天香閣的宮人就已經被全部支開，沒有無辜傷亡者。隻是那邊的火勢空不容樂觀，天都映亮了半邊，怕是一時難以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