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姜玉牧被打入冷宮後,八皇子的歸屬就成了問題。晏清禾身為皇後,養育皇子本是責無旁貸,但元熹和阿照兩個孩子已讓她兼顧不暇,再加上八皇子年幼,後宮中又有一群不曾生育過的嬪妃眼巴巴地盯著,她更是不願奪人之美。
帝後商議時,齊越提出由宋容華撫養瑞兒。一則宋氏到底是他母家的親戚,他雖對她無感,但全當是做份人情補償母家;二則宋氏一向與姜氏交好,雖然最終背刺了她,但瑞兒到底對宋容華更親近些,大人間的那些事,他也不願讓孩子知曉過多。
晏清禾稱是極好,但同時又推薦了姜玉牧的姐姐選侍姜玉枚與宋氏一同撫養八皇子。她考慮的原因也有其二——
一是此次替她除去玉牧這個背棄自己的心患都各有二人的一份功勞,姜玉枚雖說什麼都不要,但有個孩子在未來懸著她的心也是好的,自己不能收一個沒有慾望的人;
二是宋綰此番是撞了大運,她日後有了皇子,指不定會向玉牧一般重蹈覆轍,不如讓姜玉牧來壓一壓她,平日裡也好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皇帝也同意了,晏清禾便安排宮人著手將兩位嬪妃遷至一宮共同撫養八皇子,又向陛下討了個恩典,將二人各晉一級,即宋氏升為婕妤,姜氏升為禦女。
宋綰自來嘴甜心巧,討得眾人喜歡,又總跟在玉牧身邊扮弱扮傻,火力都被吸走了去,再加上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與皇帝隔了一層血親,從不敢得罪了她,因此宋綰升為婕妤的那日,宮中格外熱鬧,眾多嬪妃都來恭賀她。
正午送走眾位嬪妃後,宋綰獨獨留下了姜玉枚,用午膳盛情款待,又拿出眾多謝禮,以為答謝她為自己當日出謀劃策。
姜玉枚一向喜靜不喜鬧,但今日卻難得地留了下來,畢竟她知道皇後讓她與宋氏共同撫養八皇子的目的。
「妹妹亦是自己有能力,否則隻憑嬪妾的隻言片語,又何以成功呢?」
「姐姐就別客氣了,更不應該妄自菲薄,」宋綰喜笑顏開,敬了她一杯酒道,「從今往後,咱們二人攜手同行,一同撫養八皇子,日後這孩子有了出息,自然忘不了姜娘娘的好。」
姜玉牧淡淡一笑,想到了她當日與玉牧感情何其之好,而今還又道「攜手同行」,不由得覺得諷刺可笑,回敬酒道,「好。」
「至於在冷宮的那位,姐姐可聽聞她的事?」宋綰滿眼春風,得意洋洋。
「哦?」玉枚道,「嬪妾願聞其詳。」
「她啊,剛開始在冷宮日日出言不遜、破口大罵,後來似是習慣了冷宮裡的生活,知道自己是白費口舌,便也認了命。不知是從哪裡聽到了當年許氏也曾從冷宮中走出後,就好像下定決心也要等到那一日,每日是好吃好睡,倒像是換了一個人呢。姜姐姐,你覺得可不可笑?」
「玉牧有此志向,倒真是難能可貴,」姜玉枚道,「隻是……若她真有一日能夠了卻心願,那又該如何是好?隻怕到時候咱們兩個就是第一個被她清算的了……」
「怎麼可能?」宋綰明顯地心慌了一下,「她已經被陛下所厭惡,又背叛了皇後,這兩位都容不下她,她還能夠怎麼出來?姐姐也太杞人憂天了些……」
「那若是她不出冷宮,但暗中計劃著報復咱們兩個,該如何是好呢?」
「這……」宋綰遲疑了,她看向姜玉枚,求助道,「姐姐既居安思危,那想必是有了主意,眼下就別賣關子了,快些告知妹妹,咱們好一起行動啊!」
玉枚淡淡一笑,示意她附在自己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宋綰讚許地點了點頭,但還是猶疑道,「既然這樣,為何不直接……」
「今日留一線,他日好相見,雖說今日是妹妹占理,但來日瑞兒長大後傳到他耳朵裡的是什麼,那就尚未可知了,妹妹難道捨得讓孩子和自己離心嗎?」玉枚挑眉道。
「是了,姐姐說的極有道理,我竟沒想到這一層……」
宋綰細細想來的確如此,自從姜玉牧進了冷宮後,瑞兒總是哭鬧著要見母親,自己怎麼勸說都不管用,到底是血濃於水,自己隻能智取、不能硬攻。
「多謝姐姐為我收拾殘局,」宋綰緊緊牽住對方的手,「還請姐姐再同我細細說說其中具體的行事……」
姜玉枚輕輕頷首,眸中神色卻晦暗不明。
……
「娘娘,姜禦女前來求見。」
鳳儀宮內,晏清禾正獨自執黑白兩棋看向棋盤沉思,聽到稟報後並未擡頭,淡淡道,「告訴她,若無要緊事就先回去罷,她是個聰明人,不必特地前來謝恩。」
宮女稱是退下,落華為娘娘捧上一盞新茶,順勢問道,「娘娘既覺得姜氏可用,何不就此收攬了她呢?依奴婢看,她與娘娘倒也投緣。」
落華想起了寒食節被蜜蜂蟄咬那日,查明真相後姜氏對娘娘敞開心扉說的那些話,她隱隱覺得,二人的底色其實是相似的。
「你是說、本宮與她同為庶出?」晏清禾擡眸,笑著看向她。
「奴婢……奴婢說錯了,還望娘娘恕罪。」落華有些拿不準是否她是真的生氣了。
「這有什麼,事實罷了,」晏清禾平和地說道,「可恰恰是因為相似,或許本宮才更不願接觸她罷。她同本宮一樣,並非是那般至情至性之人,心中總吊著一口氣,對著她演戲,就好像本宮看著自己表演一樣,既然如此,還是少見的好。」
落華一知半解地點點頭,懵懂地問道,「那如今姜氏被打入冷宮,後宮又安定了下來,娘娘還有何打算呢?」
「著急做什麼,這盤棋還沒下完呢。」
晏清禾重新看向棋盤,明面上黑白兩子僵持不下,但執黑棋的是她,執白棋的也是她,隻要她願意,這盤棋隨時可以分出勝負。
她唯一擔心的,就是突然會跳出一個人來,搶走她的黑棋,與她對弈。
齊越……淑妃……
經過這兩次的局面,晏清禾已知曉淑妃對她的忌憚,可正是淑妃對自己的忌憚,恰恰構成了她對自己的威脅。
她也曾猶豫過,淑妃並沒有害過自己,若僅僅是因為這份她對自己的忌憚,是否能構成自己除去她的理由。
又或許晏清禾自己都不願承認的一點,那隱藏在自己的深處不肯視人,尤其是面對齊越——
燕燕對自己的敵意從何而來,而自己對她的敵意就從何而來。
她甚至為此感到羞恥。
罷了,晏清禾沉思良久,輕輕落下一顆白子,而這一步,或許將改變整盤棋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