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置過李氏後,皇帝掃視了一圈眾人,目光淩厲,不怒而威。
「自朕登基以來,後宮紛爭不止,久無寧日,這皆是因為奸佞藏於宮中,屢次殘害皇嗣、陷害嬪妃,讓朕如何心安!若有下次,朕必不輕饒!」
眾人一齊起身,「臣(嬪)妾謹記陛下教誨。」
正在眾人坐下之際,杜衡慌慌忙忙地疾步走進殿中,附在皇後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什麼?」
皇後一驚,腦中一片空白,片刻後反應過來,隻覺得心如刀絞,雙唇微顫,面如死灰。
「怎麼了?」
齊越眼瞧事情有些不對勁,扶住皇後,連聲關切道。
「兄長……兄長她……沒了!」
皇後彷彿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連說話都有聲無力、斷斷續續。
終究還是被她知曉了,齊越暗暗嘆息道。
眼見齊越波瀾不驚,陸辭心中已經猜到了六七分,不可置信地問道:
「陛下已經知道了?」
皇帝點點頭,「朕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朕隻是……」
齊越無力的解釋被陸辭怨恨的眼波所打斷。她此刻顧不得什麼尊卑、什麼解釋,事情已成定局,是不是故意的已經無所謂了。
陸辭站起身來,懇求道,「臣妾想要去陸府探望家人,還望陛下應允。」
「大局已定,」齊越嘆了一口氣,「不如今日先把生日過完,明日再去如何?」
陸辭苦笑,至親離世,她還哪有什麼心思去過生日?
「不必,臣妾今日就想過去,陛下可否應允?」
「你既決意如此,朕也不好違背。不如朕隨你一同去如何?」
「陛下龍體豈可踏足賤地?妾一人獨去就好。」皇後堅決道。
見陸辭百般推辭,齊越也不能勉強。「也罷,你且去吧,要注意自己的身子,不要憂思過度才是。」
陸辭並不接話,隻是謝過齊越後,便前往偏殿更衣。齊越戀戀不捨的目光一直跟隨皇後移動,直到她消失在殿門之後。
皇後走後,大殿內鴉雀無聲,一片死寂。眾人眼見皇後離場,陛下沉鬱,不知接下來可還要進行這場宴會,一個個都沉默不語。
齊越心情沉鬱,不滿地打量著眾人,最終將目光停留在晏清禾身上。
其他人皆是垂首不言,她倒好,自顧自地在那剝著葡萄。
「淑妃,你可有話要說?」
晏清禾擡起來,扯出一個笑容,「臣妾並無話說。」
齊越冷笑,「先前你一言不發,倒像是看戲一般,你覺得,今日這齣戲唱的如何?」
晏清禾知道,齊越未必看不出今日的鬧劇是自己的手筆,但她還是決定將計就計。而如今心滿意足,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報復他那夜對自己的傲慢無禮。
「原本臣妾給陛下和娘娘籌備的驚喜還在後頭呢,誰知如今竟就此算了,當真是可惜。」晏清禾暗諷道。
陛下是你讓我精心準備的宴會,皇後如今倒是無福消受了,真是可憐了你的一片癡心,此刻都化為泡影了吧?
晏清禾原不知陸修之事,皇後回府倒是意料之外。可即便沒有這回事,今日的壽宴也算不上完美無缺了。
畢竟蒼蠅掉在盤子裡,即便是稀世佳肴,又有誰下得去嘴呢?
齊越壓制住心中的怒火,「淑妃如今協理六宮的本事愈發好了,倒全然看不出當年溫婉可人的模樣。」
「陛下說的是。皇後娘娘久不理宮務,定然是善解人意、平易遜順。」
齊越聽出了晏清禾口中的嘲諷之意,想要發作卻沒有借口,最後隻得無奈道,
「這生日宴也不必過了,眾人且退下吧。」
……
宮外,陸府。
馬車停在大門前,陸辭拉開簾子,父母候在門前迎接,身後的大門上已經掛上了白色的掛孝。
陸辭一襲素衣下了馬車,在眾人的跪拜叩問中扶起了父母。
母親比上一次見到的模樣更老,更憔悴。臉上的淚痕依稀可見,眼眶泛紅。
父親倒沒有母親的窘態,但頭髮已經全然花白了,彷彿一日中老了十幾歲,再也沒有從前與同僚唇槍舌劍的意氣風發之態。
「兄長在何處?且容我先去祭拜。」
陸修身死的消息今日早上傳到京城,與此同時一起到的還有他的屍身,是走水路運到的京城。
陸辭跟隨眾人來到靈堂,插香祭拜過後,跪在軟墊上,久久沒有起身。
她不願如此輕易相信,從前與自己最要好的哥哥,就這麼走了……
「我聽聞,兄長是被儋州山賊所殺,不知詳情如何?」陸辭問道。
陸廷朝沉默了一陣,開口道,「你兄長他所處之地儋州,地方偏遠,百姓教化甚少,而天災人禍居多,以至於百姓落草為寇,反抗官府。你兄長奉命剿匪,反被山賊殺害,就是如此。」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陸辭呢喃道。
「他總是糊塗,如今也算做了一件正事,不枉父母生養他一場。」
陸老夫人聽罷,肝腸寸斷,厲聲反問道,「難道娘娘的意思,是說你哥哥死得其所嗎?」
孩童的哭鬧,寡嫂的抽泣,母親的咆哮……在這片聒噪之中,陸辭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她知道母親的無助,她也不願去反駁母親,隻是淡淡道,
「母親覺得是,那就是吧。」
「你!」陸老夫人捂住胸口,隻覺得氣絕攻心,險些摔倒,幸虧有下人扶著。
「你這個大晟的皇後,倒是體面的很,連你親哥哥的死,也能無動於衷,好,很好!」
我如何不想倒在你懷裡大哭一場呢,母親,可正如你所說,我已經是大晟的皇後了,已經萬般不由己了。
陸辭含淚望向母親,剛想開口,卻最終咽了下去。
此時,陸廷朝開口問道,「陛下可有說過什麼?」
陛下?
陸辭苦笑。
他想必很高興吧?畢竟彧兒終於擺脫了這個無用的舅舅,以後不必擔憂國舅會禍國殃民了。但是礙於情面,他在自己面前,還是要表現出一副傷心的模樣。
「陛下他沒有說什麼。」
陸辭忽然想起他今日對自己百般的示好。她知道,他想和自己和好如初,想張敞畫眉,賭書潑茶,可是淇則有岸,隰則有泮,最終,他們之間也隻能做那孟光和梁鴻了。
縱然是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