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魏死後,羅虞也隨之將其舊部清除乾淨,如今秋狩大營中的十萬羽林軍盡歸於齊越麾下。
次日,皇帝歸營奪權、林魏自刎的消息就傳到了京城之中。政事堂上,不少臣子都主張立刻迎接皇帝回宮以便請罪,晏昭聽了蹙眉不語,最後討論愈演愈烈,她終是下定決心,當場命劉壽殺了所謂的「投降派」,緊鎖城門,算是對齊越徹底宣戰。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她晏昭寧願一死,也絕不苟活。
太後的舉動算是徹底把世家逼到了絕路。眾人都神感不妙,京中五萬兵馬如何能敵城外十萬兵馬?但如今城內封鎖,縱然想要投靠皇帝也投靠不了。
無奈,有人選擇明哲保身,隔岸觀火;有人選擇出動私兵,同太後與整個世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其實說來,當年高祖皇帝選擇在此處建京,這是看中了這裡易守難攻的地勢,他當年打下此處也費了萬分力氣,因此如今城外十萬羽林軍足足猛攻了數十日,也打不開八個城門一個口子。
但如今的京城到底是一座孤城,沒有源源不斷的糧草,也沒有不斷增援的兵馬,再加上城外從雍州趕來勤王的軍隊,怕是這京城撐不了多久就會被攻下。
晏昭也不是沒有寫信給各地的人脈要求來圍魏救趙,但這些信鷹和信鴿或是出了京城就被一箭穿心,或是當真送到了各部手中,但這些人都因沒有把握而隔岸觀火、視而不見,有些人甚至將書信直接呈給了皇帝,試圖撇清關係。
就這樣,京城中的士兵足足抵禦了大半月之久,但因人心惶惶、軍心渙散,在一個夜深的晚上,十幾個士兵決定反戈一擊,偷偷打開了羽林軍久攻不下的城門,主動放他們進來。
京城內頓時亂作一片,炮火連天之中,兩方士兵鬥得你死我活,無辜的百姓也難免遭難,一時間,城內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血流漂杵。
太後和世家的將士浴血奮戰,但到底是寡不敵眾,天亮時分,京城內漸漸沉寂下來,硝煙和晨霧之中,將士們在街上和各府搜尋,再也找不到一個負隅頑抗的敵人。
宮內。
晏昭站在城樓最高處,試圖望見城中那似乎不可能出現的一絲轉機,但煙霧太大,她什麼也看不見,也什麼都聽不到。
她的心全都碎了,多年心血就此毀於一旦,自己也成了敗者,還是敗給了齊越這個豎子。
等待她的,或是若幹年的階下囚生活,或是更慘,一杯鴆酒、三尺白綾……
她無法忍受那種日子,她也無法忍受齊越作為一個勝利者來對自己施以嘲諷和蔑視。
她寧願一死,也不要跪在齊越的腳底苟活於世。
「娘娘,您都看了一夜了,還是先回屋休息一陣罷,當心著了涼。」
身邊的懷嘉同樣心如死灰,但還是強撐著關照晏昭道。
「人都要沒了,還在乎什麼著涼?」晏昭瞟了一眼身旁的懷嘉,眸中隻剩下無盡悲涼和疲倦,「懷嘉,你去把之前準備好的東西拿來,是時候該用上了。」
「娘娘……」懷嘉滿懷悲痛,試圖阻攔她。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我不願,」她突然轉過頭來,牽住懷嘉的手,輕輕拍了拍,「但你不要做傻事,你要好好的,算是替我活著,替我看看晏家如何,看看這日後的大晟皇帝,身上會不會流著晏氏一族的血……」
「娘娘的意思是……」
「我還有禾兒,她肚子裡這個孩子還未可知呢,她一定會好好的活著,替我報仇,讓那個孩子登基為帝……」
「可那個孩子若是女……」
「不會的!一定會是男孩!」晏昭絕望地低喊道,「何況,渠兒也有女兒,隻要晏家不亡,總會有希望的……」
懷嘉無限感慨地望著這個自己從小到大陪伴在側的女人,看著她在權力旋渦裡傾軋掙紮了半世,也痛苦寂寞了半世,臨了了,還是在糾結那些渺茫的身後之事。
「對,」晏昭突然想起了什麼,「禾兒她到底是對我有怨的,她不一定為我報仇,但……一定會為了他……」
「誰?」
「懷嘉,」晏昭急忙吩咐她道,「你去慈寧宮拿東西之時,往宮外遞一個消息,就說……」
她在懷嘉耳畔低語了一陣,隨後懷嘉擡頭,用不可思議地神情看了她一眼,還是答應隨之而去了。
晏昭望著懷嘉遠去的背影,凄涼地笑了笑,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她已經失去了太多,不在乎這一個人了。隻要晏家尚在,禾兒尚在,一切就會有希望。
隻可惜,自己是看不到了。
但懷嘉會替她看到。
想到這,她又高興起來。就在這時,有宮人稟報道,舜華公主和郡主求見。
她們來做什麼?
晏昭心中有些煩躁,但還是應下,前往了城樓上距離最近的寶華殿。
晏昭走了進去,滿殿神佛之下,是兩個瘦弱的身影跪在當中。二人看見太後過來,便起身行禮。
「起來吧,你們過來做什麼?」
「皇祖母,」陳嫽弱弱地開口道,「母親她說她做了個噩夢,心梗直痛,擔心您的安危,想要來看看您,但她又……病得很重,於是我和明兒就來找您,哥哥守在母親榻前,我們都盼著您去瞧瞧母親的……」
晏昭腦中一片茫然,不知所措,半晌之後,她才不可思議地試探著問道,
「最後一面?」
舜華小小年紀倒是鎮定許多,答道,
「是。」
晏昭心中的防備驟然轟塌,隻留下一片煙塵瀰漫的廢墟在心中揮之不去。她順勢倒在了地上,兩個孩子立馬上前左右扶去。
「你母親不是總說自己沒有大礙嗎?怎麼會病得這麼嚴重!」她無助地哭喊道。
「她若是病得不重,就不會許久不來宮中了……」陳嫽亦是哭喊道,「她早就想來了,她今日也想來,是我們攔著不讓她來的,她說她不想錯過了和祖母的最後一面,我們就同她說,一定會把祖母請來,一定會的……」
「你父親呢?」
話音未落,她才想到駙馬陳懷瑾是她的同謀,昨夜一直在與敵軍浴血奮戰,如今也不知蹤跡,不知是死是活。
終究是自己誤了慶陽。
「父親好幾天都沒有回家了,」陳嫽嗚咽道,「上次他離家的時候,母親還同他吵了一架,當場就吐血了,父親說要我們照顧好母親,就又走了,他臨走時還說……說等事情成功,他就會一直陪在母親身邊的……
祖母……到底是什麼事啊……昨夜炮火轟鳴了整整一晚,我和舜華都好害怕,母親也好害怕……父親是不是不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