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越一怔，」怎麼，你家中人不喚你的閨名嗎？」
遺光搖了搖頭，低眉不語。
「既是這樣，朕日後喚燕燕閨名便是了，」齊越道，「燕燕二字多好聽吶，『燕燕于飛，上下其音』，『終溫且惠，淑慎其身』，既取了好名字，放著白白不叫豈不可惜？」
「可是……常言都道『鶯鶯燕燕』，陛下不會覺得燕燕二字太俗了些嗎？更何況，隻是一隻鳥罷了……」
「鳥又如何？世人所謂取名，也不過是拿天地萬物來充塞罷了。鳥兒雖不起眼，但與一花一草一木也無甚區別，燕燕不必妄自菲薄。」皇帝饒有興緻地說道。
「那……」燕燕靈光一現，亮晶晶的眸子望著他，突發奇想道，「陛下的名諱又作何解呢？」
皇帝愣住，燕燕見狀立馬意識到自己問過了頭，連忙起身謝罪道，「臣妾口不擇言，無意冒犯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無妨，」皇帝扶她坐下，「日後不必動不動就請罪。」
「是，謝過陛下……」燕燕鬆了口氣，不過皇帝也沒有告訴自己答案，好在他也沒有生氣。
隻是燕燕不知道的是，齊越自己也不知曉先帝在名字中對他寄予的是何厚望，他少年時曾翻遍古籍也沒尋出個新意來，或許，父皇隻是在禮部擬的字中隨意選了一個。
隻不過齊越也不知道的是，燕燕之名，原不過她父王隨手取的，並沒有引用什麼詩經；她還有個不受寵的姐姐，正是叫鶯鶯，隻是她在三歲那年就因為一場大雪凍死了。
「用膳罷，」皇帝沒繼續說下去，拿起筷子主動為她夾了一塊羊肉排骨，「這是瓦剌的風味，你嘗嘗。」
燕燕輕嘗一口，心下一動，其實她從小是按著漢人的方式養大的，羊肉等反而對她來說是不常吃的珍饈，但燕燕仍舊是嫣然笑道，「確實是家鄉的味道。」
「你若喜歡，朕命禦膳房日日做給你便是了，」齊越道，「隻可嘆瓦剌那樣的氣候，竟也能生養出燕燕這樣的絕代佳人。」
景安在一旁提醒道，「陛下，奴才記得永安宮裡便有小廚房，麗昭儀的陪嫁裡也有瓦剌的幾個廚子老嬤。」
皇帝聽罷，「既是如此，那就用瓦剌帶過來的罷，朕也好沾沾燕燕的光，嘗嘗這正宗的漠北風味。」
燕燕連忙放下筷子，微微惶恐道，「陛下言重了，若陛下肯來，那永安宮必當掃盡花徑，蓬蓽生輝……」
齊越笑了笑，燕燕不解其意，景安在一旁笑著解釋道，「娘娘，這永安宮可不是什麼蓬蓽，先帝的嫻貴妃、以及咱們皇後娘娘都曾在這裡居住，說是寵妃住的地方也不為過，陛下安排您住在這裡，足以說明陛下對您的重視和恩寵呢……」
燕燕聽罷，擡眸瞄了皇帝一眼，弱弱道，「多謝陛下……」
「日後不必動不動就這般惶恐，」皇帝嗯了一聲，淡淡道，「太過知禮，反倒失了意趣。」
「是……」燕燕默默記在心裡，眼見他似有不悅之色，便主動說道，「臣妾自小閑來無事，也常將琴棋書畫伴於身側，雖沒有陛下精通，但若陛下應允，臣妾願隨時奉陪。」
「哦？」皇帝好奇道，「那燕燕會些什麼？」
燕燕眼眸一亮，自信地莞爾一笑道，「歷代歌舞樂譜，皆有所通，隻要陛下開口，臣妾便沒有不會的。」
齊越聽罷，倒也沒表現得十分驚異，隻是沉吟片刻後緩緩道，「可會吹簫？」
燕燕點點頭，「自是會的，若陛下想聽，臣妾即刻就可為陛下吹奏。」
「這倒不急，」齊越揮揮手，杏花樹下的那個身影又開始在他腦海中緩緩浮現，他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隻嘆道，「日後有的是機會，今日午膳後，便留下來紅袖添香罷。」
「是，」燕燕又補充道，「隻要陛下高興，臣妾做什麼都情願。」
……
燕燕又在勤政殿待了一下午，日暮時分這才回了自己宮中。她初到永安宮，越往裡走去，越是感到其中亭台樓閣的裊娜情韻，心中暗暗想，不愧是兩代寵妃居住過的地方，有朝一日，或許她也能有如此恩寵。
以往近身侍候她的，是一個年長她十幾歲的瓦剌婢女，名喚伽羅，如今也隨她入了宮中貼身侍奉。伽羅扶著燕燕在永安宮大緻轉了一圈，而後回到寢殿，關起門窗，伽羅方說道，
「公主，您覺得大晟皇帝待您如何？」
「挺好的，」燕燕垂眸，避開對方銳利的目光道，「今天近乎一整日都待在勤政殿，我的手都研墨研得酸痛，他應該……挺喜歡我的吧？」
「公主，」伽羅苦口婆心道，「這表面上的恩寵不頂用，您要想在宮中站穩腳跟，到底還是要為大晟皇帝生下一個孩子，至少也得是位公主才行啊……」
「這才第一日，你急什麼？」燕燕眉宇微蹙，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還有，如今不是在王庭，你也該改了稱呼，停了你這對我頤指氣使的態度。」
伽羅冷冷笑道，「公主長大了，倒是聽不得奴婢的逆耳忠言了，但小王子的話，公主這個做姐姐的，總該能聽進去吧？」
「你……」燕燕微微惱怒，試圖反抗道，「你敢拿他威脅我？你以為這還是在王庭？我隨時都可以打發了你……」
「威脅公主，這不是家常便飯嗎？」伽羅全身上下寫滿了不屑，淡嘲道，「公主倒是一來大晟就長出脾氣來了，忘了誰是這個世上對您最好的人了嗎？要是沒有奴婢看護著您，您在這宮中不過就如一朵嬌花一般，輕輕一折便斷了，還有誰護得了您呢？」
燕燕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的嘴唇微微顫動著，卻始終沒有發出聲音，但她終究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似乎早已習慣了自己受人擺布的命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在此刻變得黯淡無光，她手撐著腦袋，緩緩道，
「我累了，你先下去罷，我要休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