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氣走了母親和嫂嫂後,便倚在桌案旁,用手撐著,暗自神傷。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是看到太陽快要落下,她才漸漸從悲痛中清醒過來。
她想要去見陛下,卻被杜衡和芳芷攔住,二人說,娘娘的妝都哭花了,今日也不早了,還是明日再去吧。
陸辭這才意識到,她已經落淚了整整一個下午。
「還是替我梳洗一番吧,有些話,還是早早的跟陛下說了為好。」
杜衡芳芷對視一眼,愁容滿面,但也不敢攔住,隻好照做。
待皇後打扮完畢,又恢復到了原本那個端莊賢惠的皇後時,正要出門,卻迎面撞上了來到鳳儀宮的皇帝。
「陛下?」皇後詫異道。
「咱們進去說吧。」看到一臉疲憊的陸辭,齊越有些不忍,淡淡道。
陸辭點點頭,待二人入座後,皇帝方才說道,
「下午的事,朕都聽說了,你別擔心,朕不會懲處陸修太重。」
陸辭眼底閃過輕微的詫色,連忙站起身來,向陛下行禮道,「此事事關重大,涉及日後的基業,陛下不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啊!」
「快起來,」齊越親自扶她起來,「朕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和彧兒著想,你隻有陸修他這麼一個兄長,彧兒也隻有這麼一個舅舅,你和彧兒以後還要他幫扶著,朕也不願太為難他。」
「陛下……」
陸辭被感動到有些說不出話來。
「可是……」
「朕也知道,你今日和你母親吵的不可開交,朕會改日告訴你父親,說是你向朕求的情,這樣你們母女之間的感情也能緩和些。」
聽到母親,陸辭搖了搖頭。母親她一向分不清事理,大哥也是被她教育才會分不清輕重,若是此番就這樣輕輕放下,隻會更助長他們的氣焰。
陸辭還是鬆開了齊越的手,蹲下說道,「陛下一片厚愛,臣妾心領,自當感激不盡。但是古有前車之鑒,明孝宗與張皇後夫妻情深,但張氏縱容自己的兄弟圈佔田地,釀成大錯。妾不願學張皇後,願陛下嚴懲兄長,以儆效尤。」
皇帝不語,沉默了良久。他看著蹲著的皇後,神情複雜,「梓潼可知道貪污受賄要被治什麼罪名?」
皇後搖頭,「臣妾不知。」
「若非他是你的兄長,以他在這個節骨眼上犯的蠢,朕治他死罪也不為過。」
皇後驚恐地擡起頭,正對上齊越那雙冰涼的眸子,她沒想到竟會如此嚴重。
「正因為他是你的兄長,朕不會罰他太重,貶他為偏地小官,再讓他歷練若幹年,待彧兒長大後,朕會召他回京,給他個閑職,這也是為了你和彧兒的顏面。」
事態如此,陸辭還能說什麼呢,難不成,她真要讓陛下去治兄長的死罪嗎?
手足之情,到底難捨。
可是,陛下還是為她、為陸家破了例,徇了私。
她原想讓自己、讓陸家成為陛下的助力,到頭來發現自己和家人竟是陛下的拖累和負擔。
從前她想肅清吏治,但沒想到事關自己時,也不能做到大義滅親,照樣要徇私枉法。
原來到頭來,自己竟是這般可笑。
可笑啊……真是可笑啊……
陸辭絕望地噗呲一聲,笑出聲來,淚水縱橫,朝陛下深深一拜,「臣妾謝陛下恩典。」
「起來這個詞,朕已經說累了,皇後準備跪到何時?」齊越疲憊地看著腳下的皇後,眼神淡漠,神情麻木。
放過陸修不是他的本意,可他為了皇後,為了太子,也隻能這麼做。
「謝陛下。」陸辭緩緩起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的恩情,妾永世難忘。」
她這樣說著,倒像是怨氣,三分是怨陛下,七分是怨自己。
怨陛下待自己太好,怨自己自作多情,非要拉著家人,做他的臂膀。
「罷了罷了,別說這件事了……」齊越心煩意亂。
「臣妾以後不會再幹預朝政,陸家給陛下添麻煩了……」皇後用手抹去淚水,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緩緩說道。
「夠了!」
齊越低沉道,「朕已經說了,不想再聽這些事了,前朝之事本就煩心,是朕力排眾議,抵住了群臣對你兄長的彈劾,才保住了他的一條命,還給他官做,你還想讓朕如何?現如今來到你這,竟也不得安生!」
陸辭眸光驟然縮了一下,悲憤交加,怒上心頭,竟也忍不住頂撞皇帝,「是,都是臣妾的錯,陛下就不該來鳳儀宮才是啊?煩請陛下到別處去歇著,別沾了妾的晦氣!」
「你!」齊越站起來,對著皇後怒目而視,但不知道該說什麼重話,盯了她許久,最後也隻能丟下一句「你好好反省吧」,揚長而去。
出了鳳儀宮,坐上儀仗,冷風吹過,齊越才覺清醒了些。
他突然有些後悔,想回去把事情說清楚,但望向燭火映照在軒窗上那個孤獨而又倔強的身影,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這又不是朕的錯,憑什麼事事都要朕拉下臉來,向她道歉?
「陛下,那咱們現在去哪啊?」景安小心翼翼地問道。
「去永安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