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到了。」淑妃含笑起身，親自迎前幾步，聲音溫和，「妹妹如今身子重，本不該勞動你親自前來，隻是這新帝初年的中秋宴，總不好缺了妹妹。」

　　楚若涵屈膝行禮：「淑妃娘娘言重了。娘娘盛情相邀，臣婦怎敢不來。況且，能沾沾這宮裡的喜氣，也是臣婦的福氣。」

　　淑妃親切地拉起她的手，引她至一處視野開闊，又相對僻靜的席位。

　　「快坐下吧，你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萬萬不可勞累。」

　　她又對一旁的宮女吩咐道：「給顧夫人換上溫熱的牛乳和滋補的湯品，點心也要揀選易克化的。」

　　宮女恭聲應下。

　　淑妃與楚若涵寒暄了幾句，目光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停留片刻，臉上的笑容愈發溫婉。她輕輕拍了拍手。

　　殿門外，兩名宮女引著兩個身姿窈窕的年輕女子緩緩走了進來。

　　那兩個女子皆是二八年華，容貌秀麗，一個眉眼間帶著幾分嬌俏，另一個則顯得溫順可人。

　　她們上前，對著淑妃和楚若涵盈盈一拜。

　　淑妃拉著楚若涵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妹妹，你看你如今身子越發沉重，日常起居多有不便。鎮國大將軍為國操勞，身邊總不能連個貼心伺候的人都沒有。」

　　「本宮也是替妹妹和將軍著想，特意挑選了這兩個品行端莊、性情溫順的姑娘，也好為你分擔一二。」

　　楚若涵端起宮女新換上的溫熱牛乳，指尖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輕啜了一口，並未立即答話。

　　殿內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她身後的宋如煙聞言，眉頭立刻擰了起來，臉上露出幾分不忿。

　　這算什麼意思？明擺著是往將軍府塞人！

　　她下意識地想開口，卻被身旁的玉玲眼疾手快地暗暗拽了一下衣袖。

　　宋如煙側頭，玉玲對她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在她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急促地低語：「這是宮中，你腦袋不想要了？別給夫人添麻煩！」

　　宋如煙深吸一口氣，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隻是那雙眼睛裡，卻寫滿了對淑妃此舉的不滿。

　　她怎麼不給她自己男人送幾個妾室？真是豈有此理！

　　淑妃見楚若涵不語，隻淡淡飲茶，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心中亦有幾分不悅。

　　她今日當著這麼多誥命夫人的面提起此事，也是存了施恩和立威的心思。

　　這幾日，她也給京中幾位重臣府邸送了些「懂事」的女子，那些夫人們哪個不是千恩萬謝，歡歡喜喜地接納了？

　　偏偏這楚若涵，竟敢如此不給她面子。

　　淑妃坐直了身子，語氣也添了幾分鄭重：「本宮也是一片好意。這京中其他幾位大人府上，夫人們知曉本宮的安排，都是感激不盡的。」

　　楚若涵這才緩緩放下手中的牛乳杯，擡眸看向淑妃，神色平靜無波，「淑妃娘娘，此事，皇上可知曉？」

　　淑妃微微一怔，隨即挺直了腰桿，「這自然是皇上與本宮商議過的。皇上日理萬機，亦十分體恤顧將軍為國分憂的辛勞。顧夫人，你莫要辜負了皇上與本宮的這片苦心才是！」

　　楚若涵心中瞭然。看來，新帝對顧君澤，終究不是全然的信任。

　　這送來的女子，名為伺候，實則恐怕還有監視之意。她輕輕垂下眼簾，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複雜情緒。

　　片刻後，她再次擡眼，臉上漾開一抹淺淡的笑容，語氣依舊平和：「既然是皇上與娘娘的美意，臣婦，領旨謝恩。」

　　淑妃見她終於應下，臉色稍霽，滿意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妹妹放心，這兩個丫頭都是本宮精心調教過的，定能將將軍照顧妥帖。」

　　就在這時，一名小太監快步從殿外走了進來，躬身啟稟道：「啟稟淑妃娘娘，吉時已到，宮宴即將開始了。」

　　「好了好了，」淑妃聞言，臉上立刻恢復了雍容的笑容，站起身來，「咱們也快些過去吧，莫要誤了時辰。」

　　她身旁的宮女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著她。淑妃率先邁步，朝著殿外宴會主場行去。

　　玉玲也上前，輕聲對楚若涵道：「夫人，我們也該過去了。」她扶著楚若涵緩緩站起身。

　　宋如煙跟在楚若涵身後，終是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小聲叨叨：「真是豈有此理！這叫什麼事兒啊，平白無故送兩個人來添堵！」

　　她的聲音裡滿是憤憤不平。

　　楚若涵並未回頭，隻是輕輕拍了拍玉玲扶著她的手，示意她們跟上。

　　前路如何，總要一步步走下去。

　　顧君澤的臉色，自踏入昭陽殿的那一刻起，便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端坐於自己的席位上，脊背挺直如松，周身卻散發著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氣。

　　那些原本想上前攀談或敬酒的官員，隻消與他對視一眼，便會識趣地退開，生怕一不小心觸了這位大將軍的黴頭。

　　他骨節分明的長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杯中美酒未曾沾唇，目光卻時不時地瞥向身旁的楚若涵。

　　她今日氣色極好，面若芙蓉，唇含丹朱，正側頭與玉玲低聲說著什麼，嘴角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

　　面前案幾上的精緻點心，已經被她嘗了大半，此刻又端起一杯溫熱的牛乳，小口啜飲著，渾然不覺身旁有一道幾乎要將她燒穿的視線。

　　好，好得很！

　　顧君澤牙關微緊，胸中一股無名火越燒越旺。

　　淑妃今日在宴前，借著賞賜的名義，硬塞了兩個「伶俐乖巧」的女子給他，美其名曰照顧他府中起居。

　　而他的好夫人，竟也含笑應下了！

　　她就那麼大度？還是根本不在乎他身邊會不會有別的女人？

　　一想到楚若涵當時那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理所當然」的表情，顧君澤便覺得心頭那股氣堵得更厲害了。

　　楚若涵自然感受到了那道灼人的視線，以及他周身散發的強烈低氣壓。

　　她執著牛乳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