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從客棧裡聽來的閑言碎語拼湊起來說一說，說著說著卡了殼：「……是叫什麼來著？」

　　「金先生。」孟十三清楚著呢，毫不吝嗇地接下話兒。

　　「對對對！」黃靖猛點頭，復疑道，「此事兒你知曉了？」

　　按理說，當今二皇子宮外私宅被人滅門，也不是滅門，就是滅了百名門客，如此之事當事人沒聲張，殺人者自也不會聲張，又是當今龍子，事情肯定甚少人知曉。

　　她猜著，大抵也就有那麼幾位知情人。

　　而照著她想的，眼前的孟府大小姐應不在此列。

　　饒是孟天官與孟侍郎得到一些風聲，東宮太子那邊也有所知情，也不太會與孟大小姐此深閨女娘說道，是故她來，便是想來賣個人情，好換得接下來她在京城裡的好日子的。

　　眼下瞧著……破滅了？

　　「略有耳聞。」孟十三當然知曉，事兒就是她乾的，「不止金先生，餘下門客都被殺了呢，整座宅邸，也就守宅的下人得以倖存。」

　　破滅了。

　　黃靖笑容消失：「你竟知曉得這般清楚……那你可知是何人所為？」

　　孟十三笑著避而不談：「你今日到訪，為何呀？」

　　「哈哈哈……」黃靖尷尬地笑了笑，後收斂起笑容，誠懇地請求道，「我和死對頭在一家小客棧打了一場架，毀壞了不少客棧大堂裡的桌椅，賠了不少銀子……我一路進京，一路遊玩，盤纏差不多盡了，這一賠，更連分文都沒了……」

　　她是越說越小聲，說到末了，那聲音如同蚊叫。

　　她一臉羞愧，覺得有些丟人。

　　但孟十三不覺得丟人，反而覺得有一股熟悉之感撲面而來，想她以往入世之時，也曾有過如此囊中羞澀之際，眼前的黃靖與她際遇一般，她多少得幫著點兒。

　　於是孟十三側過臉便吩咐桐玉道：「你回院去找賞春，讓賞春把我的私房錢拿些出來……」

　　「不不不！」孟十三話兒未說完，黃靖聽出孟十三想給她銀子的意思，趕緊站起身阻止，「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是來討錢的！」

　　孟十三不解：「那你是來……」

　　「借宿。」黃靖覺得這會兒自己的臉皮那是相當的厚實。

　　堂內的桐玉和堂外的楚管家也有同感，這都明目張膽地蹭吃蹭住蹭上門來了。

　　孟十三沒有拒絕黃靖的請求，並讓楚管家去向商氏稟明請示，商氏問了楚管家關於孟十三的態度，知曉孟十三是同意黃靖住進泰辰院之後，商氏也點了頭。

　　在商氏的思維裡，她想著黃靖大抵是大侄女於坊間識得之友，又想著不過是一位女客，住進後宅大侄女院落，亦無甚不方便之處，遂亦同意。

　　而在孟十三的思維裡，她的想法更簡單，她就是想看一看，這位降妖師傳人到底是因何非要住到她身邊來。

　　至於黃靖，目的達到，其他人如何想她看她，她全然不在意，住在泰辰院東廂空著的廂房，恰是與賞春所居的西廂的對面，都是北屋。

　　對此，她很滿意，快樂得像一隻得償所願的小鳥。

　　在孟十三身邊嘰嘰喳喳，熱情地表達她對孟十三能收留她的感謝之情。

　　長安得知時，還是賞春告知她的，彼時已成了定局。

　　黃靖回東廂北屋適應一下，長安便來到明曉堂，問孟十三：「小姐何以這般輕易地答應？」

　　賞春在邊上附和：「奴婢亦覺得小姐答應得太過輕易了。」

　　桐玉站得跟一根柱子似的，她不敢發表意見，到底她還不是小姐身邊的寶珠金銀，她無此膽量。

　　孟十三知道長安和賞春會如此直言，盡因是在擔心她被黃靖算計，她安撫她們道：「無事兒，且看便是。」

　　長安和賞春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都有些懂了，同時看向桐玉。

　　桐玉瞬息便懂，迅速往外走，走到堂外廊下站守著。

　　接下來的話語大概是不能讓人聽到分毫的，她得守好了，不能讓任何閑雜人等靠近，那個剛住進來的黃天師便是頭一號閑雜人等。

　　長安轉回視線看著孟十三，試著問道：「小姐覺得她是帶著目的來的？」

　　「她是天師，專職收妖的道姑，說是來京城遊玩的，實則卻另有目的，且是沖著小姐來的？」賞春亦跟著揣測道。

　　「她說她盤纏用盡，又與死對頭打架賠了客棧銀子，沒銀子，我給銀子，她卻不要，隻想住進來。」孟十三將黃靖同她說的那些話兒逐字分析，「此外，還提及二皇子宮外後福街裡的那座大宅院，她誰都不去說，偏就進孟府來見我，在我面前同我說這些。」

　　她淺淺笑了一下：「她表現得天真爛漫，不管是真的天真爛漫，還是在我眼前作戲，總歸我陪她演，看她能演到何時。」

　　「她知曉二皇子私宅裡的百名門客盡被殺絕乃是小姐所為？」長安從孟十三的言語之中，提取出此含意。

　　賞春眉心一跳，此事兒她是知道的，還是長安回來之後，得小姐授意與她通的氣兒，可這會兒再次聽到，她的心房還是抑制不住地快速跳動起來。

　　小姐帶著長安和馬老同去的二皇子私宅，三人一起動的手，她未親眼所見，通過長安的數語描繪，她亦能想象得出，當時那屍橫遍院的景況。

　　若說她無觸動，那不可能，可若說她因此害怕，那也不會。

　　因著她心裡明白，小姐殺的都是該死之人。

　　除此她更明白，作為孟家女，小姐若不立起來，那小姐往後的日子，絕然過不下去。

　　孟十三一臉從容：「知曉不知曉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若真的知曉，她進孟府來靠近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說完，她看著長安的眼神兒摻雜著他意。

　　賞春沒看懂，長安卻是瞬懂。

　　黃靖是降妖師，而在孟府裡，小姐是人身妖魂，她則是全然的槐妖，還有獸身妖魂的銀狐，被小姐養在土裡喂以妖氣的小蛐蟮，養在水缸裡同樣吃過小姐妖氣的小草魚，以及尚在東宮執行護太子周全的水蛇，等等。

　　……都會成為黃靖此降妖師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