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6章 事了拂衣(中)(3)
在皇帝陛下一錘定音後,溫太乙自然是跪地謝恩,感激涕零。
在馬上就要錦衣還鄉擔任靖安道經略使的溫太乙起身後,身穿正二品武臣官袍的高大老將,虎虎生風地走入屋子,行禮請罪後一言不發站在唐鐵霜附近,高適之和宋道寧悄然相視一笑,兵部尚書大人竟然忍得住沒有當場告狀,恐怕在場各位除了兩位殿閣大學士和剛剛升官的溫太乙,大多都已經獲悉京畿南軍大營的風波,征南大將軍的嫡系人馬死傷慘重,隻知道兩個用槍的武道宗師大打出手,至於是誰,反正連人家的臉都沒看到。
接下來便是一場不溫不火的君臣問答,年輕皇帝著重詢問了吳重軒有關廣陵道戰事的近況。
半個時辰後,這場意義深遠的小朝會結束,僅有齊陽龍桓溫和陳望吳重軒四人留下。
皇帝趙篆帶著三名文臣步入密室,兩位老人看到那個年輕人後都愣了一下,趙篆笑著介紹道:“這位便是陸詡,青州人氏,學識淵博,朕的本意是希望陸先生能夠擔任勤勉房總師傅之一,但是陸先生推辭不就,朕隻
好讓陸先生暫時沒有官身地在勤勉房教書了。
”
瞎子陸詡站在皇帝身邊,坦然道:“見過各位大人。
”
桓溫點了點頭,笑而不語,齊陽龍面無表情,低低嗯了一聲。
勤勉房,龍子龍孫的讀書之地。
這是要為白衣入相做鋪墊了?
桓溫突然看著齊陽龍問道:“中書令大人,既然到了這裡,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
先前齊陽龍當著一大幫人,說北涼跟朝廷“祈求”五十萬石漕運,當然是有心幫年輕天子漲面子,溫守仁這種愚蠢書生會當真,其他不少人也是將信將疑,坦坦翁卻絕對不會當真。
齊陽龍故作滿頭霧水,環視四周,“這兒哪來的天窗?
”
桓溫吹胡子瞪眼,就要跟中書令大人算帳。
趙篆已經微笑出聲道:“朕打算給北涼開禁百萬石漕運,以後交由坐鎮青州的溫太乙全權處置此事,齊先生,坦坦翁,是否妥當?
”
齊陽龍點點頭,桓溫思索片刻,“隻好如此了。
”
趙篆轉頭望向滿身煞氣的兵部尚書,“讓吳將軍受委屈了,京畿南軍大營一事,朕會讓人徹查,吳將軍返回廣陵道之前,一定給將軍交待。
”
吳重軒抱拳道:“陛下能有這份心,末將便已經無話可說,也請陛下放心,末將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臣子。
”
趙篆神色滿意。
桓溫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陛下,溫太乙也好,靖安王也罷,與北涼徐家都有舊怨,若是因私廢公,耽誤了朝廷大事,到時候?
”
趙篆笑眯眯道:“靖安王趙珣忠心無疑,溫太乙的學問事功皆有美譽,擔此大任後,相信不敢在漕運一事上馬虎。
”
桓溫依依不饒地不客氣說道:“我離陽漕運分南北,南運以廣陵江為主,北運以數段運河為主,也衍生出兩派頑固勢力,溫太乙早年與南運主官結怨甚深,怕就怕溫太乙能夠誠心做事,南系漕運從上到下卻百般刁難,而原本可以製衡漕運十多萬大軍的青州將軍洪靈樞,此時又已經身在京城,恐怕百萬石漕糧入涼一事,少不了摩擦。
依老臣之見,若是讓溫太乙出任靖安道經略使,還需派遣一位威望不弱的副節度使,除了震懾中原腹地的蛇蟲,正好還能順便理清南系漕運積鬱多年的淤泥!
”
雖說桓溫有些咄咄逼人,但是趙篆還是笑容不變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不知坦坦翁覺得安東將軍馬賢良,出京擔任副節度使一職,如何?
”
桓溫有些驚訝。
陳望正想要說話。
馬忠賢無論領兵打仗的本事,還是軍中口碑,或者是家世背-景,以正三品的實權安西將軍升任藩王轄境的從二品副節度使,又是武官系統內部的升遷,其實挑不出大毛病,
但是作為馬祿琅之子,馬忠賢這一去,彈壓尾大不掉的漕運官員是夠用了,說不定果真能夠將漕運大權從各方勳貴手中收攏回朝廷,可是與保證漕運順利入涼的初衷,難免背道而馳,溫太乙跟北涼徐家不對付,馬家
不更是如此?
就在陳望已經醞釀好措辭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被人扯住了袖子,轉頭看去,陸詡“望向”前方,好像根本沒有伸手阻攔陳望。
陳望何其謹慎,很快就打消了諫言的念頭。
同時陳望心中有些震驚,身邊陸詡是如何知曉自己要開口說話的?
又小半個時辰後,幾名臣子退出密室,吳重軒笑著跟其餘四人告辭一聲,率先大步離去。
齊陽龍和桓溫並肩而行,作為勤勉房“老人”的陳望則領著新人陸詡前往那裡。
兩個老人與兩個新人,恰好是不同的方向,向背而行。
陳望輕聲道:“謝了。
”
陸詡神情淡然,置若罔聞。
那邊,無需宮中太監帶路的桓溫沒來由感慨道:“不同了。
”
齊陽龍說了句大不敬的言語,“怎麽,陛下不做那點頭皇帝,坦坦翁就不樂意了?
”
桓溫怒道:“放你的屁!
”
中書令大人裝模作樣聞了聞,“秋高氣爽桂花香,沁人心脾啊,哪來的臭屁?
”
桓溫冷哼一聲,加快步伐,顯然是不願意繼續跟中書令並肩而行了。
齊陽龍也不阻攔,不過也跟著加快步伐,輕聲笑道:“在欽天監,那北涼王親口稱讚我的學問冠絕天下,坦坦翁,做何感想啊?
”
桓溫扭頭看著這個滿臉得意的中書令,不屑道:“唬誰呢?
”
這回換成是齊陽龍大踏步前行。
桓溫看著這個背影,喃喃道:“那小子瞎了狗眼不成?
還是說這老家夥家裡有貌美如花的孫女,給那小子惦記上了?
”
————
當九九館老闆娘在徐偃兵的親自帶領下進入小院,結果看到讓她啼笑皆非的一幅場景,那個堂堂北涼王坐在一條小闆凳上,搓洗著那件華貴至極的藩王蟒袍。
問題在於年輕人的動作很嫻熟!
徐鳳年剛剛洗好衣服,擰乾後快步晾曬在院內早已架起的竹竿上,擦了擦手笑著道:“洪姨來了啊?
隨便坐,反正就兩張椅子。
”
然後徐鳳年對婦人身邊的年輕女子也笑道:“這麽快又見著陳姑娘了。
”
蹲在走廊中的賈家嘉和徐嬰正在下棋,看到婦人和陳漁後都沒上心,低頭繼續落子,賈家嘉的棋子都放在那頂倒著放的貂帽裡,徐嬰的棋子就兜在大袍子裡。
老闆娘在藤椅上,陳漁本意是站在洪姨身邊就可以,沒想到那個年輕藩王就挑了個靠近兩個奇怪女子身邊的位置,懶洋洋蹲靠著廊柱,揮手笑道:“陳姑娘也坐。
”
老闆娘開門見山道:“鳳年,聽說你隻跟朝廷要了五十萬石糧草?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