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3章 太安城兩笑兩白衣(3)
“隻要有一個不知羞的狐狸精跑來勾搭你,看我不收拾你!
”
“這個有點難啊……媳婦,你現在就動手吧。
”
“吹,讓你吹!
你瞧瞧現在誰認出你了?
再說了,那些還念念不休的女子,早已人老珠黃,我可不放在眼裡!
”
“媳婦,不放眼裡,放在心上了啊。
還不如不放心頭放眼中呢。
”
“找削不是?
”
“……”
“這世上還真有人相信吃你的肉就能長生不老?
”
“唉。
”
“心若不誠,甲子吃齋持戒有何益。
心若不善,百年出家修道有何用。
我看呀,燒香求神拜佛,不如自己攢福做菩薩。
”
“咦?
媳婦,你也去聽了慧欣方丈的那場講經?
你不是最愛聽這個嗎?
”
“哼!
當時是跟老方丈借錢去了,老和尚明明有錢,偏說沒錢,就跟我叨叨叨這個!
出家人不打逛語,不像話!
”
“哈,媳婦啊,慧欣方丈說沒錢確實不曾打誑語,那些銀子,在他看來就是佛寺的磚塊佛經的書頁……”
“哦?
那些銀子不是你讓笨南北偷偷藏到老方丈那邊的嗎?
”
“哈哈,媳婦,快看快看,太安城的人就是多啊。
”
“我想咱們家李子了,也想南北了。
”
“我也想啊。
”
“喂喂,前邊兩個使勁兒瞧你的男子,是誰?
難道除了黃龍士那家夥,還有男人要跟我搶男人?
當心,你去幫我找塊闆磚來!
找拍不是?
!
”
“呃,一位是皇帝陛下,另外一位叫元本溪。
”
“那我買胭脂去了……”
“我去跟他倆借些銀子?
”
“我傻啊,跟老方丈們借錢可以不還,跟他們借,我能不還?
”
“也對。
”
前方兩人雙手合十,雖說都不信佛,但仍是朝這位曾經西行萬裡的白衣僧人行了一禮。
可這位白衣僧人,則轉身笑望向媳婦離去的背影。
————
南詔槐州不太平,一路行去,滿眼皆是逃難的百姓,斜塌的木梁,墳包般的烏青礫石堆。
五溪交匯的江上木商古道,沒了往日的繁華熱鬧,渡口碼頭上不見一艘船隻停留。
一個小和尚和一位少女站在渡口溪邊,少女趴在地面上,探出頭拿還算清澈的溪水當作鏡子,仔細捋著額頭鬢角的絮亂青絲。
精疲力竭的少女坐起身,拍了拍身前的塵土,無奈道:“笨南北,那些難民都吃不飽,你給他們講經說法有什麽用啊?
也填不飽肚子的。
”
“師父說意起緣生……”
“打住打住,聽你給人說經就會覺得餓,你再叨叨叨叨,我就真要餓死了。
”
“哦。
我給你找吃的去!
”
小和尚和少女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陰陽怪氣的言語,少女側頭看去,眉頭緊皺,是一群吊兒郎當的地痞,多達三十幾人,身材健壯,大多披獸皮掛肩,比起普通的浪蕩子顯然要孔武有力許多,大概就是江湖上所謂的五溪蠻子了。
少女站起身,扯了扯小和尚的袈裟袖口,眼神示意他打不起惹得起。
擱在以前行走江湖,她可不會這麽好說話,論起打架揍人的功夫,她還算馬馬虎虎,隻是帶上身邊的笨南北後,她就很少惹事了。
這幫五溪蠻子嘴上穢語不斷,不過他們外地人兩個也聽不懂拗口方言,不過蠻子們的眼神說明了一切,他們看上了小和尚身邊的少女。
因為皇木爭江案,槐州五溪一帶被戰火殃及,而且離陽朝廷本就對南詔掌控不力,有些勢力的,沒少做對中原商人趁火打劫的勾當,許多莊子店鋪都被掃蕩一空,這都算幸運的,破財總歸還能消災,許多人家連命都說沒就沒了。
少女輕聲說道:“咱們跳溪。
”
小和尚搖頭道:“你不是餓了嗎,哪有氣力遊水。
”
少女氣得就想要敲這個笨蛋的腦袋,可小和尚已經獨自走上前去,雙手合十,攔在路中間。
一名五溪蠻子快步上前,對著這個找死的小禿驢就是當頭一拳,後退幾步,抖了抖手腕,一陣生疼,轉頭唧唧哇哇說了一大串。
下一位五溪蠻子獰笑著小跑起來,高高躍起,往死裡斜踹向這古怪小和尚的胸口。
小和尚身形微微搖晃了一下,神情依舊平靜。
那夥五溪蠻子顯然都被狠狠震驚了一下,其中幾人開始抽出鋒利雪亮的彎刀。
少女正要上前拖拽小和尚跳入溪水,小和尚轉頭咧嘴一笑,晃了晃那顆光頭,眼神堅毅。
小和尚重新轉過身,默念一聲,合十雙掌拉伸開去一尺,然後猛然合十。
五溪蠻子愣了一下,誤以為撞上鐵闆了,結果等了片刻,四周毫無動靜,哈哈大笑,其中一名刀客用刀背敲打肩頭,桀桀陰笑走來。
小和尚那件袈裟飄拂不定。
“我佛如來。
”
平靜溪水之中,頓時掀起一陣毫無征兆的驚濤駭浪。
一條溪水匯聚而成的猙獰青龍做天王張須狀!
低頭朝那群五溪蠻子咆哮如雷鳴!
嚇得眾人屁滾尿流。
這次離開家後再沒有買過一盒胭脂的少女坐到渡口邊上,沒有任何驚喜,反而神情黯然。
小和尚撓了撓頭,蹲在少女身邊,嚅嚅喏喏了半天,終於開口。
“李子,我隻是個和尚,什麽都不會,隻會念經啊。
”
“念經就非要成佛嗎?
!
誰稀罕你的舍利子!
”
“李子,你餓不餓?
我給你化緣去唄?
”
“……”
“東西?
”
“……”
“李東西?
”
“……”
小和尚唉了一聲,歎息著托著腮幫遙望遠處。
背對小和尚的少女擡起袖子,抹了抹臉頰。
————
一支百人精銳輕騎護駕的車隊已經看見那塊幽州界碑,再往前沒幾步,就是北涼道了。
掛明黃色簾子的馬車內坐著一位印綬監的大太監,捧著一隻睡覺都不敢離手的金漆盒子,盒內便是那離陽朝廷賜頒北涼的誥敕聖旨。
老太監越是臨近北涼,眼皮子就跳得越厲害,不斷告訴自己隻要踏足北涼道轄境就心滿意足,哪怕暴斃途中,好歹也算將聖旨攜帶到了北涼道土地上。
不過他終究是心存僥幸,思來想去,還是不認為那位年輕新藩王膽敢派人行刺或是拒收聖旨。
然後馬車突然停下,印綬監老宦官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氣息,掀起簾子一看,心一下子沉下去。
幽州界碑附近,有不計其數的鐵騎一直蔓延到了視野中的驛路盡頭。
祥符元年春分後清明前,護送聖旨的車隊尚未進入北涼,便被兩千北涼鐵騎驅逐出三百裡。
同時,有一支八千騎軍兵臨河州朱樓軍鎮,還有六千兵馬矛頭直指河州鐵霜城。
聖旨不得入北涼寸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