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四百六十五章 以退為進
果如宋璟辰猜的那般,皇帝又接連做了幾日噩夢後,想起了冷宮裡的宋黎。
所幸有李公公在一旁進獻“讒言”,才讓他打消了把宋黎接出冷宮這個念頭。
皇帝讓人在養心殿内布置了佛堂,又秘密請靈隐寺的大師進宮誦了一天經,然這種情況非但沒有好轉,反而随着時間的推移愈發嚴重。
從最初的無意識殺人,到現在變成每日要靠着鮮血才能平息心中的怒火。
每天都有血淋淋的屍首從養心殿擡出來,以往争破了腦袋都想去主子跟前露臉的内侍現在隻要一提起養心殿就會變了臉色。
終于,在早朝時差點當朝杖斃了幾位大臣後,皇帝也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可大多數時候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戾氣。
未免繼續下去會傳出殘暴的名聲,皇帝直接罷朝了,隻讓人每日把奏折送上去。
不用擔心自己哪裡就紮了皇帝的眼,文武百官齊齊松了口氣。
然很快大家就發現,并非不用上早朝就無事了,這奏折寫不好可也是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衆大臣無法,也為保命,心照不宣的開始報喜不報憂,奏折上一溜煙隻寫溜須拍馬之詞。
但有些大事或有争議之事總得需要一個人裁斷,最後幾個老臣私下商議一番,決定選出一個代表将需要皇帝決策的事統一上報。
可就連周太師都被十個闆子要去了老命,誰去是個問題。
不知誰嘀咕了一句,陛下總不會把自己兒子也殺了,這話算是點醒了在場某些有小心思的人。
當這個代表有風險不假,又何嘗不是一個機會?
首先替大家擋下了直面皇帝的危險,正好可以收攏人心。
在大膽一點,甚至能借此架空皇帝。
這麼好的機會,以宣平伯為首的瑞王派系官員坐不住了,紛紛把上官珩推出來。
隻要不是自己,無人有異議,可瑞王人在哪?
宣平伯這才驚覺從瑞王府進刺客,到上官珩跑去皇帝跟前告傷假,已經過去半個多月,這麼長時間,上官珩竟是從未在人前出現過。
也怪他這些日子被皇帝吓得都沒顧上旁的。
一離開官署,宣平伯就直奔瑞王府。
“伯爺,王爺還在養傷呢,不見客。”富貴小心翼翼的将人領進正廳,又吩咐人去上茶。
宣平伯眉頭一擰,不悅道:“老夫半個月前來你也是這麼說的。”
富貴讪笑道:“王爺這次傷得有點重,一直沒好……”
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也有點心虛,别說王爺受的本就隻是皮肉傷,就算是被人捅了刀子,有上好的藥養着,這麼長時間也不可能連人都見不了。
宣平伯也不傻,不想跟他廢話,騰地從椅子上站起就往上官珩的院子去。
富貴忙追上去欲攔住他:“伯爺,伯爺,王爺說了不見客……”
“滾開,老夫見自己的外孫,難道還要你個狗奴才同意不成?”宣平伯厲喝一聲。
“奴才哪敢,真是王爺吩咐的……”
“那就讓他自己來跟老夫說。”他越是阻攔,宣平伯越覺不對味,推開他大步跨進了主院。
“伯爺……”富貴要哭出來了,總不能真讓人把宣平伯轟出去吧,面前的可是王爺的長輩。
正房門口守着幾個下人,宣平伯撇了一眼,不顧衆人的阻攔直接推開了房門,恰巧與裡面急得團團轉的元寶對了個視線。
看着元寶身上穿的衣服,宣平伯隻覺腦袋嗡嗡作響,咬牙怒道:“你們王爺去哪了?”
元寶和富貴撲通一聲跪下,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他們也想知道啊,明明說好出去溜達一圈就回來的,可這都半個多月了……
正當宣平伯氣得想殺人時,富貴腦中靈光一閃:“對了,王爺給伯爺留了一封信。”
不得不說上官珩太了解自己這個外祖父了,為什麼隻給他留信?不就是料到第一個找上門并發現他不在的會是他嗎?
信很快拿上來,宣平伯深吸一口氣拆開,洋洋灑灑竟還寫了兩頁紙。
他耐着性子看過去,信中上官珩言自己去遊山玩水了,大體沒個十年八載的不會再回京。
若擔心新皇對他們羅家不利,就趁早把官辭了帶着一家老小回鄉養老去,也不用擔心養老的銀子不夠,他已經替他們準備好了,都存在錢莊……
通篇下來就一個意思,他不想當皇帝!
宣平伯好懸沒氣得一個倒仰暈過去,斥道:“還不快派人去找。”
富貴忙應是要去叫人。
“等一下。”宣平伯将人喊住,沉聲道:“讓他們暗中尋找,此事切不可聲張。”
若讓那些支持上官珩的官員知道他這麼不靠譜,他就是貼再多好處進去都沒用。
富貴的眸子閃了閃:“是。”
要說上官珩出走其實是有原因的,景王落馬,這意味着京中就剩了他和上官裕兩個王爺。
一個有外家支持另一個什麼都沒有,那他不就要被推上去了?他豈能願意?
以前他聽話,是因為擔心景王上位會對那些自以為是支持他的人包括他的母妃趕盡殺絕,可要換成上官裕他就完全沒有這個擔心。
自然放心大膽的拍拍屁股走人了。
宣平伯将瑞王府的下人敲打了一番,稍微平息了怒火确定别人看不出異樣才離開。
原本想直接回府,想到信中所提的錢莊,又讓車夫拐了道。
起初他對上官珩所謂的養老銀子是不以為意的,畢竟王爺的俸祿也沒多少,然當掌櫃跟他說他手中的憑信存有五十萬兩銀子時,繞是宣平伯也倒吸了口涼氣。
好奇上官珩哪來這麼多銀子的同時又深深意識到,這次想把人找回來怕是不容易。
無他,上官珩把老本都交出來了,說明早有預謀,又豈會讓他們輕易找到?
估計就算真把他推上皇位,那臭小子也會留下一道傳位聖旨溜之大吉。
宣平伯為那個目标專營了一輩子,并不想就此放棄,可找人需要時間,朝事又耽誤不得,無奈隻能同意讓上官裕出面。
随即衆人便發現,這個往日不顯山不露水的王爺不僅可以次次毫發無傷的從禦書房出來,所有難題經過他的手後也都能完美又快速的得到解決方案,甚至比皇帝上朝的效果還要好。
這簡直就是驚喜,許多大臣從一開始隻為保命不得已為之慢慢轉變了看法,覺得就算皇帝現在就禅位給賢王也不是不可。
聽着同僚對上官裕的贊賞,宣平伯心急如焚又無能為力,見過了上官裕的能力,就連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那爛泥扶不上牆的外孫同人家根本沒法比。
……
宋璟辰這些日子除了每日去大理寺處理一下案件,其餘時間基本都在家裡的書房度過。
表面上他似乎已經脫離了權力中心,但實則每天都會有人把朝中的動向以信件的方式送進來。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宋璟辰看了眼在一旁看話本子看得昏昏欲睡的人,輕聲問:“可要回房休息?”
“不用,我不困。”說着沈易佳悄咪咪用袖子把不小心流在書案上的哈喇子擦了。
宋璟辰無奈,隻得先讓南風進來。
“主子,瑞王有消息了,可要透露給羅家?”
“人在何處?”宋璟辰問。
“就在城外……”南風頓了下,繼續道:“他打扮成一個尋親的老婦,被元姑娘收留了。”
羅家那邊都以為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上官珩肯定已經跑遠了,卻不知燈下黑的道理。
聽到跟元瑜婉有關,沈易佳一個激靈:“那瑜婉姐姐不是被他騙了,我們得趕緊告訴她……”
南風嘴角抽了抽:“是元姑娘派人給我們提供的消息。”
所以被騙的不是元瑜婉,而是自以為瞞天過海的上官珩,恐怕他到現在都沒想到自己早就被人認出來了,還在自得其樂的玩角色扮演呢。
沈易佳:……
宋璟辰搖頭:“不用,确定他是自己離開的就行。”
他指的是不用透露給羅家。
既然是自願離開,就不排除他是在以退為進的可能。
反之,那就另當别論。
看來,京城的這灘渾水快藏不住人了。
宋璟辰從信件中擡起頭,忽而問:“一筒他們也快回來了吧?”
一筒幾人去查吳國前朝公主的事已經去了快一月,而青陽城楊樹村距離京城不過五六日的路程,若一切順利早該回來了才是。
許是人真不經念叨,當天一家人正在用晚膳,五人就風塵仆仆的進了宋家。
與他們一道回來得還有鐵蛋。
幾個月不見,鐵蛋又長高了不少,瞧着也成熟穩重了許多。
也是,他現在都能夠獨當一面管理好那麼多鋪子,再也不是下溝村那個隻會整日帶着家裡的孩子上山掏鳥窩下河摸魚,被王寡婦拿着掃帚追的滿村跑的混小子了。
猶記得第一次見面,這臭小子就偷偷跟着她上山說要拜她當老大來着……
看着面前的人,沈易佳頗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
鐵蛋先給李氏問了好,緊接着撲通一聲跪在宋璟辰和沈易佳面前,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把額頭都給磕紅了。
着實把在場的人吓了一跳。
鐵蛋不在意的摸了摸額頭,咧開嘴笑道:“我都知道了,害死我娘的兇手已經伏法,這三個頭是我應該磕的。”
沈易佳給他去過信,也交代了柳飄飄在其中做的事,他現在隻字不提柳飄飄,看來是不打算追究下去了。
李氏對王寡婦的死一直心存内疚,此時也沒忍住紅了眼眶,她用帕子壓了壓眼角,把人拉起來嗔怪道:“你這個孩子,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還未用膳吧,先坐下用膳。”
墨鸢已經重新添了副碗筷
“哎。”鐵蛋乖乖坐下。
想到什麼,李氏又道:“你先等等,我去添幾個你愛吃的菜來。”
看出他們也是剛動筷不久,鐵蛋忙将人攔下:“嬸子,不用,我會在家住幾天才走,明兒你再給我做,我想吃得可多了,到時候嬸子别嫌我貪嘴。”
他沒有客氣的說不用麻煩雲雲,是真把自己當成了一家人,這讓李氏心裡好受了不少。
“哎,行,你想吃什麼都跟嬸子說,嬸子明兒就給你做。”李氏說着又用公筷給他夾了好多菜。
鐵蛋來着不拒,悶頭就吃,還不忘誇道:“還是嬸子做的菜好吃。”
李氏笑道:“喜歡吃你就多吃點。”
一筒幾人尴尬的杵在一邊沒走,宋璟辰道:“你們也先去用膳,有什麼事一會再說。”
“是。”
用過膳,李氏把鐵蛋叫去試衣服,這些日子給家裡人做衣服的同時她也沒忘給鐵蛋做,現在試了若是不合身也好重新改一下。
浩哥兒幾人有許多話要跟鐵蛋說,也跟着去了。
包括範明遠在内,剩下的人一道跟着宋璟辰去了書房。
看一筒幾人的臉色,宋璟辰就猜測他們此行有不小的收獲,叩了叩桌面道:“說說吧,都查到了什麼?”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由一筒站出來禀道:“屬下幾人在楊樹村打聽到二十多年前确實有一個外鄉的姑娘逃難去了他們村,被一孫姓人家收留,但那家人當年就搬離了楊樹村,搬去了也何處無人知曉……”
一筒頓了下,繼續道:“但屬下還了解道,那年恰逢今上登基,在民間普選宮女,而孫家,就剛好有這麼一個名額。”
每當皇位更疊,宮裡都會把一些到了年紀的宮女放出宮,重新選一批新的。
一般每個地方會給多少個名額,再由當地的縣令安排。
女子最好的年華就那麼幾年,去宮裡走一遭保不準小命不保不說,就算活着出來了也年紀大了,許多人都不會願意,但這是強制性的,并非你不願就可以不去參選……
宋璟辰蹙眉。
一筒從懷裡掏出一沓畫像:“這是屬下找了當地有名的畫師,根據村裡見過那名逃難女子的描述畫出來的畫像。”
因為太過久遠,每個人描述的都有些誤差,所以畫的就有點多。
他又拿出一張:“這張則是那位本該進宮的孫氏女子的畫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