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人正準備吃飯，聽到拖拉機聲響，李建國走了出來。

　　看到是李龍開着拖拉機，拖拉機前面還帶着個奇怪的東西，他便說道：

　　“小龍啊，趕緊進屋吃飯。”說着他對裡屋喊着：

　　“月梅，小龍回來了，給他盛飯！”

　　“小龍回來了啊，快進來。”梁月梅應了一聲，趕緊去給李龍盛飯——中午做的是米飯，李青俠跟着陶建設他們幾個砸冰窟窿去了，上午弄了幾條魚回來。

　　李龍熄了火，下車的時候給李建國說：

　　“今天開着拖拉機回來，這上面裝的是清雪機，我把外面通往居民點的路都清出來了，後面娃娃上學能方便一些。”

　　“嗨，就是啊。這雪一下完，咱們居民點裡面的路各家都掃了，外面的雪也沒人管。”李建國搖了搖頭，“現在人心散了，組織不起來了。”

　　李龍笑笑，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雪，跟着李建國進了屋。

　　李青俠和杜春芳都已經到了屋門口，看着李龍進來，臉上都帶着笑。

　　兩個人耳朵都有點背了，這時候一起問李龍咋不早點過來。

　　李龍就說了自己過來的原因，李青俠點點頭，杜春芳卻抱怨着，說那條路原本應該是隊裡組織人掃的，哪用得着李龍自己幹。

　　李龍也是笑笑沒說話，等梁月梅端了碗飯過來遞給他，大家開吃的時候李龍才指着桌上的炖鲫魚笑着說道：

　　“有些日子沒吃這麼新鮮的魚了。”

　　“嗨，小海子裡魚也不多了。”李青俠搖了搖頭說，“掏了一上午，才掏到兩三公斤小鲫魚，大魚是一條沒見。”

　　“小鲫魚就行了。”李龍夾起一條不到巴掌大的鲫魚放在米飯上，一邊吃一邊說道：“現在小海子下面的水裡氧氣還有一些呢，那些大魚能呼吸，自然就不會出現了。等到一月份往後，冰凍的足夠厚，葦子管子往下通不了氣了，到時魚就該找冰窟窿換氣了。”

　　“不過這魚也的确是沒以前多了。”李建國說道，“小龍你剛開始砸冰窟窿那一年，一天就能掏到七八十公斤魚，那能裝兩麻袋！現在掏一天，也掏不上十公斤了。”

　　“想想這些年，小海子裡的魚賣了多少錢吧。”梁月梅也說，“大魚得長好些年才能長成，逮一條少一條。這冬天掏冰窗簾，夏天下網，再多魚也不經這樣撈啊。”

　　李龍知道小海子水下面肯定還是有大魚的，隻不過的确是比以前少多了。

　　想要通過逮魚緻富這一條是搞不了了——他作為先行者，已經吃走了最好的那塊紅利。

　　吃飯的時候，李龍就把清雪機的事情告訴了李建國，李建國點點頭說道：

　　“對着哩。你是全國先進個人，那得注意形象，該做好事的時候，還是得做。軍娃子他是懶了，不然把隊上勞力組織起來，掃個雪算個啥？他不組織，我們這些村民代表說話就不夠份量。”

　　杜春芳對小兒子給公家無償幹活還有些不滿，但現在聽大兒子說小兒子是全國的先進個人，頓時也明白過來。有些事情，那有了這個名頭，就是必須要做的事情，多少人看着哩。

　　“放心，這清雪機放在這裡，下了雪，我就開着小四輪去把通往居民點的各路給清了。”李建國笑笑說，“費不了多少油，冬天沒事幹，還能落個好名聲。”

　　弟弟成了全國先進個人，還帶着自己去了燕京買了房。李建國出門一趟，格局也打開了，有些事情不能光看眼前。雖然是個虛名，但必要的時候還是管用着哩。

　　吃過中午飯，李龍教着李建國如何使用清雪機，教完之後把這機子卸下來裝在李建國的小四輪上後，這才開着小四輪往回走。

　　學生們還沒放學，想來當他們回來的時候看到通往各家的路上的雪已經清掉了，應該會很高興吧。

　　開着拖拉機回到院子，李龍下車的時候感覺腿都有些僵了。快到交九冬至了，室外的溫度白天也到零下二十多度，到晚上更是到零下三十度，非常冷了。

　　中午孫家強回家吃飯的時候，鐵蘭花問他最近羊收的怎麼樣了。

　　“天天都能收幾十隻羊，知道的人越來越多，收的羊也多了。”孫家強洗了手吃飯，一邊吃一邊說道：“今天一上午就收了六十多個羊克郎子，下午可能也不少。”

　　“看來這收羊賺錢啊。”鐵蘭花已經吃過了，一邊看孩子睡覺一邊輕聲說道：“要不是有慧慧在，我都想去收羊了……”

　　“你先好好養着帶娃娃吧，”孫家強不想這天寒地凍的妻子還跑出去勞累，“我工資不少，隔段時間老闆還給發獎金，夠養你和孩子了。”

　　“這錢還有嫌少的？我想着雇個人照顧慧慧，然後我去跑着收東西到咱們收購站來賣，賺的錢肯定比雇人要多，剩下的存起來，等生了兒子，到時還得給他買房子……”

　　“哪能想那麼遠？”孫家強搖了搖頭，“那也得先把慧慧的嫁妝給先存出來。”

　　他能感覺到，妻子對生兒子是有執念的。其實經曆了那麼多，孫家強覺得無論是生兒子還是生女兒都差不多。北疆這邊，特别是瑪縣這裡沒那麼重男輕女，現在又有國策，不讓生那麼多，他對于生不生兒子，目前還沒那麼迫切。

　　但鐵蘭花不一樣，她是一定想要個兒子的。

　　鐵蘭花有經商的天賦，對錢也特别的敏感，所以孫家強覺得，以後妻子肯定是個女強人一樣的。

　　好在平時她對自己的話還是聽的，在家裡也很尊重自己，重點是她做的不少決定，在孫家強來看也是很正确的，所以這個家，表面上看來，其實大多數時候是鐵蘭花在拿主意。

　　不過冬天放下女兒跑出去收羊，這事孫家強肯定不同意。孩子才幾個月，正是吃奶成長的時候，這時候媽媽不在身邊能行嗎？

　　肯定不行。

　　見孫家強堅持不讓自己出去，鐵蘭花也不再說這方面的事情，而是溫柔的給孫家強夾菜盛飯，讓他能多吃點。

　　晚飯的時候，顧博遠告訴李龍，現在庫房裡牛羊的克郎子已經達到了五百多隻，一個庫房已經放不下了，他讓孫家強和梁雙成兩個又收拾出來一個庫房存放。

　　李龍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趙輝運走皮子後，到現在也沒回電話，不知道那邊需要不需要這邊的牛羊肉。現在收的這些，李龍算一算，是自己能在瑪縣、石城包括奎屯銷售的極限了。

　　如果再收的多一些，後續還真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但是，随着雪災的持續加劇，每天二道販子收來的牛羊克朗子反倒越來越多。就算顧博遠狠心降了一次價，羊肉的價格降到了一塊八，牛肉是兩塊錢，但來賣牛羊的販子依然很多。

　　顯然，許多牧民家裡的草料是真的撐不住了。畢竟以往冬草場的草還能支撐一下，今年卻完全被雪覆蓋，牧場裡的草被一米的雪蓋着，牛羊根本刨不開，就算人工幫着刨開，又能刨出來多少草呢。

　　所以還是幹脆宰了淘汰羊，把種羊、帶羔母羊和強壯大羊留下來，照顧好今年下的羊羔子，明年才好繼續發展。

　　顧博遠把這事給李龍說了，李龍想着話既然放出去了，那不收也得收啊。

　　反正距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再搞大半個月，雪災的影響應該就到最小了，到時不收了，然後找地方賣去。

　　實在不行不賺錢，年前大甩賣，應該也能賣掉。

　　這時候李龍想着，錢賺不賺無所謂了，牌子不能倒啊。

　　又過了兩天，趙輝打來了電話，他那邊的人對這邊的羊肉還挺感興趣的，但因為談的商家實力不算強，所以不敢多要，需要兩百隻羊和十頭牛。

　　至于價格，倒是比李龍想像的要高一些，羊肉兩塊五，牛肉兩塊八，運費趙輝來付，他打算十二月底過來拉皮子的時候，一車箱一起拉過去——車皮費倒是省了。

　　李龍知道這是在探路，但兩百隻羊，也算解決掉不少庫存了，李龍還是挺開心的。

　　小賺一筆嘛，重點如他所說，也幫着小戶的牧民解決麻煩了。

　　也算雙喜臨門，黃磊接着也打來電話，說他們那邊從内蒙供應的牛羊肉數量比往年少了，他和那邊搞批發的談妥了，先試供應一批，他也要兩百隻克郎子羊。當然，其實他是想要整羊的，包括羊下水。

　　按黃磊的說法，他們那邊羊肚子羊腸子也挺受歡迎的。

　　隻不過這些東西李龍收的時候嫌麻煩，所以就沒有要。

　　黃磊給的價格沒趙輝的高，兩塊四，不過同樣他負責運走。按黃磊的說法，單獨租一車皮劃不來，他是和别人合租的，畢竟兩百隻羊還裝不下一整個車皮。

　　賺的不多，但庫存一下子去掉小半，李龍這邊就放心多了。

　　他想着無論是趙輝還是黃磊，隻要有一個打通那邊的市場，繼續收羊，他這邊的羊就好處理了。

　　但是，拉走四百隻羊十隻牛後，這邊的庫存依然在增加。交九冬至馬上到了，現在每天收到的羊克郎子都有近百隻，大大超出了李龍的預料。

　　在十二月底的時候，又一場雪下過，黃磊和趙輝兩個已經把他們要的羊拉走了，但李龍這邊庫存的羊克郎子還是越來越多，已經超過一千隻了。

　　牛的還少一些，主要是牛這玩意兒，比羊好喂養。就比如打場壓平的麥草，羊是不吃的，但牛吃。

　　所以牧民們處理淘汰牛羊，主要還是以羊為主。

　　李龍這段時間心急的，嘴上都長泡了。

　　五百隻他還能處理，超過一千隻，就算到時虧本賣，也得有地方啊。

　　“實在不行到時候咱們就拉到北庭或者烏城去。”顧曉霞實在不忍丈夫天天這麼愁，她說道，“過年的時候，可不光是石城這邊需要牛羊，其他地方肯定也需要。咱們便宜一些，肯定是會有人要的。”

　　李龍想想也隻能如此了。

　　因為量太大，現在牛羊肉的收購價都是在兩塊錢以内，羊肉降到一塊七，牛肉一塊九到兩塊錢，如果是老牛，那就一塊八。

　　即使如此，每天販子，甚至有牧民自己拉着牛羊的克郎子過來出售。當然也有拉着下水一起的，顧博遠沒收，主要是不好存放不好處理。像肝子這樣的，根本不能凍，一凍就壞，肚子倒是可以凍，但這玩意兒不好論價，不如直接收克郎子比較方便一些。

　　李龍自己也有些麻爪了，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忙着處理牛羊肉的事情，甚至都沒空去山裡看看哈裡木他們。

　　十二月二十七日，賈天龍打來的一個電話，讓李龍精神振奮了一下。

　　“李龍，你那邊是不是有大量的牛羊肉還沒賣掉？”

　　“嗯，的确是有許多，得有幾萬公斤了。”李龍苦笑着說道，“這下子玩大了。”

　　“我給你說個好消息，”賈天龍說道，“我有個收藥材的客戶，他聽說之後，找我和你說一下，他過去看看，說不定能把你那邊的牛羊肉全都收走，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李龍笑着問道，“對了，你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

　　“他叫孫本川，家裡是專門制成藥的，我收的不少藥材都是直接賣給他，他廠子裡的人炮制後，再制成成藥出售。”

　　“孫本川？日本人嗎？這名字怎麼這麼怪？”李龍疑惑的問道。

　　“不是不是，姓孫，本字輩的。不是日本人，普通話說的特别好，啥習慣也都是咱們自己的，就隻是姓孫。”

　　李龍想想也對，曾經不知道算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看過一本書叫《括蒼山恩仇記》，裡面主角孫家哥幾個就姓孫，本字輩，分别叫孫本忠、孫本厚啥的。

　　自己想多了吧。

　　“那你說他的條件吧。”

　　“這家夥對玉石很有研究，我們最近通電話，我把你那邊那塊娃娃玉石的事情給他說了，他驚奇壞了，想過去看看，拜拜。”

　　“咋？他也沒孩子？”

　　“孩子有一個，女兒，估計也是想要個兒子吧？”

　　“那有啥呢？過來拜就是了。”李龍笑了，“你介紹的，我信得過。”

　　賈天龍笑了：“咱們是自己人，我也給你說，這事怪我，嘴上門沒把好。不過如果他真能把你的牛羊收了，那也是好事。”

　　“對，的确是好事。”李龍心說真要能把牛羊都收走，就是讓他每個月都來拜也行啊。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因為賈天龍的妻子又懷孕了，所以這回他不過來，那個叫孫本川的自己帶人到北疆找李龍。

　　晚飯的時候，李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顧博遠和顧曉霞，兩個人都非常的高興。

　　“要是那個人能把所有的牛羊肉都收走，那咱們真就松口氣了。”顧博遠一邊吃一邊說，“哪怕價格低點都好。”

　　主要還是牛羊肉不同于皮子、貝母這些物資。這些物資隻要處理好了，存放個一年半載都沒什麼問題。

　　但牛羊肉一到開春，除非搞成風幹肉，否則根本就沒辦法保存。

　　風幹肉也不是那麼容易搞成的，這麼多牛羊肉，哪搞那麼多架子？

　　就算處理成風幹肉，也需要有人要才行，賣不掉那就虧本了。

　　現在有人說有可能要全收，那顧博遠自然高興壞了。這段時間他的心理壓力并不比李龍小多少。

　　顧曉霞想到一個問題：

　　“那到時需要不需要留一些牛羊？畢竟每年都要給糖廠那邊賣一些作為過年福利的。”

　　“先等來人來了再說吧。”李龍笑笑，“還不知道能不能談攏呢，咱們現在隻是多了一條可能的路子。”

　　“對，合作沒談好，羊沒拉走，什麼都不算的。”顧博遠恢複了理智，“咱們也不能因為要把這些牛羊肉給出掉，把姿态放的太低。”

　　元旦過後的第三天，孫本川帶着一個助手來到了瑪縣，找到了收購站。

　　李龍最近天天就在收購站裡呆着，所以孫本川找上門來的時候他剛好在，便立刻把人請到了會客室。

　　孫本川穿着呢子大衣，進屋後脫去，裡面是西裝。

　　這位戴着眼鏡，頭發梳的很順——三七分，看年齡差不多四十歲，很斯文的樣子，比顧博遠還像大學畢業然後留校的教授，壓根不像是一個商人。

　　就是眼睛有點小，時不時的眯一下，個子也不高，一米六五的樣子吧。

　　“你好，你是李龍同志吧？這位就是孫本川先生，”助手很年輕，個子倒是挺高，一米七五左右，自我介紹叫羅立偉，大學畢業，學工商管理的，“這次專門過來看看你的那塊玉石，對了，還有你的牛羊。”

　　專門看玉石？敢情牛羊才是搭頭？

　　李龍有些意外，不過還是笑着和孫本川握了握手：“孫先生你好。”

　　“你好你好，李龍同志，見到你很高興。賈老闆把你一頓誇，我原想着應該是資深商人，但聞名不如見面，沒想到你這麼年輕，看着真讓人羨慕啊。”孫本川笑着說話，無論表情還是語氣，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但李龍感覺，有點假。

　　就像裝的一樣。

　　PS：今天還是很熱，好在把這一章趕出來了。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關心，有朋友甚至要給我買台空調，真不用，家裡有空調。隻是現在處于比較尴尬的境地，空調前幾天壞了，不制冷了，我就找了售後，結果售後說壓縮機壞了，需要從外地調貨——長安那裡運來，三十号才能到。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