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秘書打來的電話導緻的激動，一直到正月十一收購站開業，才算消退下去。

　　收購站正式開張，顧博遠正月初十戀戀不舍的從村裡出來，下午到了院子裡，叫着梁雙成和孫家強一起把雪清了。

　　大年三十到正月初十這段時間，縣裡又下了兩場雪，好在雪不是很大，三個人用了不到一個小時把前後院雪大緻清幹淨——有清雪機，寬敞的範圍推起來比較容易，主要是雪推到牆角後，要清理出院子倒在外面，這個就比較麻煩。

　　還有二十來天就化雪了，這些雪不能放在院子裡的，不然等化雪的時候，水流的到處都是，很麻煩。

　　李龍現在在家裡幹的也是這個事情。院子大了這點就是缺點，平時掃雪可以掃到牆邊上，甚至于用積雪給明明昊昊堆個雪人、搞個雪牆什麼的都行。

　　但即将化雪了，那就得把雪都清出去，至不濟剩下的一些也得堆到菜畦或者花池子裡，到時化雪直接就能化到泥地裡去。

　　正月十一收購站開張，李龍吃過早飯去幫忙，場面把他吓了一大跳！

　　大鐵門外面，圍着至少有二三十個人，大多數是騎自行車來的，還有步行，有可能像以前鐵蘭花一樣是附近的，也有可能是直接從外地坐客車過來的。

　　這些人或者提着一個袋子，或直接抱着一卷皮子，還有的則坐在拖拉機上，拖拉機裡拉着好幾個袋子。

　　休息了不到二十天，這些人竟然就這麼迫不及待了？

　　孫家強早早就過來了，他和梁雙成是在屋子裡準備東西——主要是熱茶。

　　這是老習慣了，窗台下面放個闆凳，上面放着一個大盆，裡面是黃澄澄的磚茶水，旁邊放着搪瓷碗。

　　把這些擺好，孫家強去開門，開門前還對外面人喊着：

　　“排隊啊，排好隊好進。咱們都準備好了，收東西快的很，不要擠不要亂，前後一兩位沒啥區别，咱們别傷了和氣啊。”

　　等外面的人應聲了，他才打開門，梁雙成則在裡面收購屋門口維持秩序。

　　兩個人配合的很好，李龍跟着進來，率先走到裡面，看顧博遠已經在櫃台前擺好了本子，下面放着台秤，抽屜裡的錢也是捋的整整齊齊，一切準備妥當。

　　來到這裡幫忙，李龍主要還是和顧博遠一起收東西。梁雙成和孫家強眼力略微差點兒，就是打雜，把收來的東西往裡搬——今天不分裡外，過來賣東西的人多，就一起了。

　　一忙起來就沒停下來過，剛開始開門的時候外面是二十多個人，等李龍收了不少東西，直一直腰想要休息一下，擡頭往外看，結果發現外面還有二十多人……特麼的，一直有人往裡來啊。

　　好事是好事，就不到一上午的功夫，收來的皮子、藥材，比年前一天還要多。

　　牛羊肉倒是基本上沒有——就隻收了一隻羊克郎子，據那個二道販子說，這是年前收的，原本是兩隻，收來過來這裡賣的時候，收購站關門了，就隻能放在家裡，結果過年的時候沒忍住，吃了大半隻，幹脆就過來賣剩下這隻了。

　　收的牛羊肉少了，說明牧民們基本上已經渡過了最困難的時期，剩下的草料已經能夠堅持到雪化、冬草場的草露出來的時候了。

　　這場雪災，大緻上已經過去了。

　　因為人太多，中午飯都是換班過去吃了，這回梁雙成也沒矯情，他甚至都沒有自己做飯的時間。

　　一直忙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來賣東西的人才算沒了。

　　李龍和顧博遠兩個在櫃台前松了口氣，誰也沒起身，就那麼閑聊起來。

　　李龍說起了燕京那邊打電話的事情，頗為自豪。

　　“他們怎麼知道是你先給供銷社提供的牛羊肉？”顧博遠好奇的問着這個問題。

　　“不知道，我估計領導一直關注着這邊的事情。可能是我們州社在報告的時候把我給報上去了。”

　　“嗯，有可能。”顧博遠點點頭。

　　其實那個秘書也給李龍說了，當初給他消息，是想着讓他給牧民們通知一下，雪災很大，持續性很強，能宰殺就宰殺吧，牲畜宰殺了還有價值，總比凍死強。

　　他和領導都沒想到，這倒是給了李龍一個契機。隻能說，李龍的無意善良的舉動，反倒成就了一番好事，也算是給他揚了名。

　　秘書沒給李龍說的是，領導在和老朋友聊天的時候，都能把李龍給誇一下。畢竟燕京牛羊肉供應出問題的事情，影響面還是很大的，響應最快的反倒是距離最遠的北疆，這事挺出名的。

　　可以說起到了标杆的作用，也難怪領導秘書會專門打電話過來。

　　“那剩下的牛羊肉，你就都做了風幹肉了？”顧博遠問道。

　　“嗯，從初四到初十，這些天就在整治這些東西。”李龍笑着說，“好幾種口味的。”

　　風幹肉楞是讓他給整出了牛肉幹、羊肉幹的感覺。

　　倒也挺不錯。

　　好就好在比原來的味道好多了，孜然味、香辣味兒、原味都有。

　　因為原料便宜，所以做出來的東西也不算貴。本地普通人不一定能消費得起，但送人卻是很不錯的禮物。

　　這五六天，李龍和楊大姐一起，把家裡的剩下的那些鹿肉、黃羊肉、野豬肉等大都做成了風幹肉，或者肉幹。

　　剩下的一些牛羊肉備着這段時間吃，其實剩下的也不多。

　　因為做法比較新奇，原來都沒怎麼吃過，所以就連明明昊昊沒事都拿着一根肉條在那裡使勁的嚼着，這玩意兒就是有點費腮幫子。

　　好在好吃，就這一條，就把缺點給彌補了。

　　顧博遠知道李龍這算是随意的布下一子，倒也沒多想什麼。

　　畢竟主要的牛羊肉已經賣出去了，剩下的這點兒，不在意了。做了就做了，還好保存，是好事情。

　　李龍還有一點沒說，這幾天因為做出來的這個，大家都喜歡吃，顧曉霞都開起了玩笑，讓楊大姐到時開飯館的時候，幹脆帶賣這個肉幹算了，肯定有人會買的。

　　李龍也在想，要不要把這個當個生意來做。畢竟往後幾十年，牛肉幹這個東西，比打瓜籽更像一個長期暢銷的零食。

　　而且還是相對比較高檔的，一般人吃不起或者說沒辦法大量吃的那種。

　　高端食材嘛。

　　孫家強和梁雙成把今天收來的東西分門别類放進庫房，活算是暫時幹完了。

　　至于清洗處理，那是明天以後的事情，按李龍的說法，從今天開始往後至少一個星期到十天，每天大緻都應該是這麼忙的。

　　所以一個星期後孫家強和梁雙成兩個再開始按原來的分工輪流去幹後面的工作。

　　“今天一共收了八十七張大皮子，其中全皮二十七皮，剩下的多少有點殘。兔子皮一百六十七張，”顧博遠進行盤點，“藥材裡，貝母九十二公斤，黨參十七公斤，雪蓮一百一十九朵，羊一隻，……”

　　數字李龍大緻猜的不差。

　　就今天一天，流動資金就出去近一萬。但是算下來今天的利潤，得有三千多塊錢。

　　很利害了。

　　晚上孫家強家裡請客，這時候楊大姐正在孫家幫忙做飯呢。

　　至于明明昊昊，韓芳帶着在玩，顧曉霞下班後也會直接到這邊來。

　　按李龍的意思是他來請客，算是開門宴，但孫家強早早就說了，應該他請。主要還是大家對他都不錯，結婚後也是扶持着他把這個家給安下來。

　　孫家強其實也清楚，如果不是自己靠着李龍，媳婦家裡不可能一直這麼安靜不過來找麻煩。

　　李龍啥性格，現在縣裡有點關注的都很清楚，那就是極其護短。

　　鐵家想要給孫家強上點眼藥，那就得做好讓李龍惦記上的心理準備。别看鐵家對鐵蘭花挺絕情的，讓他們對上李龍，他們還真不敢。

　　所以這事，就擱下去了。雖然現在搞民族團結，少數民族的一些特權慢慢在顯露，但李龍是在民宗委挂了号的，民宗委的主任見了李龍都是客客氣氣的，鐵家除非頭鐵昏了頭了才敢去找李龍麻煩。

　　所以孫家強的意思是，這回必須是他請客。

　　請就請吧，也不差這一頓。

　　就連梁雙成也是在被請之列。為免尴尬，李龍讓楊大姐過去的時候，帶了酒、罐頭、肉幹之類的，就當拜年帶的東西。

　　顧博遠單身漢一個，梁雙成也一樣，他們肯定不好帶東西，可能都想不起來。李龍提前把東西帶過來，這樣就不會讓他們兩人尴尬了。

　　一大桌子菜——因為人多，鐵蘭花直接把兩個八仙桌并在一起，這樣男女老少都坐一個桌子，不需要分桌了。

　　進了孫家，李龍洗了手準備坐下的時候，意外的看到了桌上，竟然擺着一盤鹵豬肘！

　　這是能擺在這裡的嗎？

　　看到了李龍的愣神，端盤子過來的鐵蘭花笑了笑說：

　　“這規矩本身就隻是……隻是給那些信教的人守的。你們漢族人不是有句話，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嗎？我嫁了我們家老孫，那就跟着他了。他喜歡吃這個，那我沒啥不能做的。”

　　以前李龍還覺得鐵蘭花強勢，孫家強這種随遇而安的性子，兩個人結婚後未必會真的幸福，現在看來，自己有些偏頗了。

　　就鐵蘭花為了孫家強能把以前守了近二十年的規矩破掉，就這一條就夠了。

　　也對，那玩意兒本身就不算啥，畢竟北疆有些地方，民族同志還養豬呢，也沒啥。

　　在現在的蘇聯時期，西面的那個加盟共和國，所有的哈族都能養豬，他們的邊防士兵吃的最多的飯菜，就是大列巴面包夾腌鹹豬肉片子。

　　别的民族是信了教後守的規矩，這個民族是因為信了教才變成一個民族，也真是特例了。

　　大家都坐下來，聽到鐵蘭花的話，一個個都佩服的不行。

　　這種話能說出來，算是下多大的決心啊。

　　也隻有楊大姐明白，鐵蘭花其實是對這個死心了——守了二十年，自己的日子過得如此悲催，那守着這個規矩有個屁用？

　　反倒是自己選了孫家強，獨自出來結婚之後，這日子才好起來。

　　說明什麼？說明信了也沒辦法保佑着讓自己更好，不如不信。

　　鐵蘭花從這方面講，妥妥的實用主義。

　　菜肴很豐盛，李龍給拿過來的小白菜、辣子、西紅柿今天都做上了。孫家強還提着兩瓶酒。

　　“明天還要上班，今天不喝多，一個人喝幾杯，解解乏，晚上睡個好覺。”孫家強是這麼說，“後面有機會，咱們再好好喝。”

　　第一杯酒他就是敬李龍一家子。按理說頭一杯通常是過年酒，畢竟還不到十五，但大家都知道孫家強的經曆，也知道他和鐵蘭花結婚不容易，沒李龍，他都落不了戶。

　　現在落戶的政策越來越緊了，從口裡來的人想要落戶特别困難，所以孫家強是慶幸自己選了跟着李龍。

　　孫家強鐵蘭花是真心感謝這裡的這些人，甚至于包括梁雙成。

　　梁雙成過來後，孫家強的工資并沒有降，回家的時間多了，鐵蘭花略微輕松一些，心态也變了。

　　就是啊，何必搞得那麼緊張呢？多一個人幹活不好嗎？以李龍的性格，隻要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是不會把人開掉的。

　　至于在收購站能幹多久——按孫家強和鐵蘭花的格局來說，他們覺得這個收購站能一直幹到他們老掉。因為生意太好了，而且是壟斷生意，根本沒有競争者啊。

　　收東西是顧博遠，賣東西是李龍，他們沒辦法知道具體收入多少。

　　但猜一猜，大緻是能估算得到的，按他們的想法，一個月怎麼也得有好幾個萬元戶的收入了。

　　而且李龍還有人大代表、全國表彰的先進個人頂着，除非做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情，否則基本上不會有人去動他。

　　從和顧博遠聊天的隻言片語能聽出來，李龍背靠的關系可不僅僅是縣供銷社，還有州社，以及烏城的一些人。

　　不然怎麼能以一個臨時工的身份，開着象征着領導身份的吉普車？

　　就憑這些，孫家強和鐵蘭花的一緻決定，要緊緊抱着這條大腿。

　　以後的好日子，必然是要來了。

　　當然，今天吃飯主要是感謝，然後就是過年的飯。

　　大家都很開心，梁雙成雖然幹了一個冬天了，但這樣的場合還是頭一回，有種加入組織的感覺，很歡快，主動和顧博遠、李龍、孫家強一家子碰了一杯。

　　他年輕，身體素質不錯，喝點酒倒也不至于醉，就是臉有點紅。

　　等大家都吃得差多，也就散場了。

　　楊大姐留在這裡幫着鐵蘭花一起收拾，李龍和顧曉霞則抱着已經睡着的明明昊昊回去了。

　　半路上，顧曉霞突然問道：

　　“你說，這個肉幹真的能做成生意嗎？”

　　“要想做的話肯定是可以的，不過在咱們縣裡，買的人應該不多，主要看外面。”李龍給懷裡的明明掖了掖衣服，随口說道，“等黃磊過來，可以問問他。他在口裡就是搞食品的，那邊的市場他應該比較清楚。”

　　他有點奇怪顧曉霞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了。

　　“我覺得楊大姐要搞飯館，不如搞這個。”顧曉霞一邊走一邊分析着，“飯館的話，一天到晚就和鍋台打交道了。如果做這個，能做出規模的話，那就可以建個小廠，楊大姐也就不那麼忙了……”

　　和楊大姐、韓芳一起生活這麼久，有感情了，顧曉霞也學會替别人考慮了。

　　“嗯，那樣的話，倒是可以試試。不過還要看楊大姐自己的想法，當然還要看口裡的市場行不行，畢竟這玩意兒要做出來，沒市場的話，那真就白廢。”

　　雖然往後二三十年，這玩意兒很火，賣得很貴，但想買的人很多，但現在有有沒市場，李龍也沒把握。

　　當然真要做的話，自己必然要參一股，不然的話，黃磊那邊都不會開這個口子。

　　這事先放在一邊，得等問了黃磊再說。

　　當然還可以問問其他人，包括趙輝。今年趙輝和黃磊一樣，在冬天賣牛羊肉方面賺了一小筆，應該也會接觸到相應的人了。

　　燕京那邊可以給駐京辦提供一批作為禮物，那樣的話，就得考慮包裝的問題了，還挺麻煩的。

　　不想那麼多了。李龍他們帶着明明昊昊回到大院子，把帶回來的骨頭丢給小黑，然後就進屋休息了。

　　接下來幾天果然如李龍所說，仿佛那些過年在家的二道販子要報複性做買賣一樣，每天來到收購站賣東西的，不少于四十個，每天拿出去的錢，都超過了一萬。

　　一直到正月二十二，來的人才開始逐漸變少，這也是相對的。

　　天氣慢慢變暖起來，從正月初十開始，就沒再下雪，天一直是晴的。

　　就在大家以為這晴天會持續到雪化的時候，一場鵝毛大雪再次襲來，短短半天，地面上的雪就已經達到了四十公分！

　　這時候，李龍正在山裡和哈裡木他們商量着接下來的一項工作——做肉幹。

　　是的，黃磊聯系上了，那邊肉幹是有市場的，他讓李龍做一批出來，先發過去再說。

　　那就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