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業隊這種模式存在不了多久，再過幾年，牧業隊就解散了，玉山江他們會掏錢把牛羊買下來——當然，牛羊的錢就是象征性的，畢竟一直是他們在放牧。

　　就跟生産隊包産到戶的時候分隊産一樣。

　　當然，他們後期要交草場的管理費承包費，就跟農民的土地一樣。

　　其他的一些費用，李龍就不太清楚了。

　　那個時候，牧民就比較自主了，現在還不行，現在的模式有點像兵團的那種感覺。

　　所以對于牧業隊的要求，玉山江他們還不能明面上直接拒絕。

　　肖克來提對李龍還是有些了解的。且不說頭兩年給玉山江家修房子，就是今年這個洗羊池，就讓牧業隊那邊少收了不少洗羊費。

　　但是李龍是州上的民族團結先進個人，而且他本身實實在在的做了不少的事情。

　　牧業隊管轄的不少牧民和幾個小部落，還是挺羨慕玉山江他們這邊有李龍這樣的朋友的。

　　能提供物資，給修冬窩子、修水管子，還給修房子。

　　多好！

　　要說在牧業隊裡，會因為李龍他們導緻收入少了會發牢騷是很正常的，但如果自己所在的部落裡有李龍這樣的人，他們肯定會很高興。

　　誰不想有這麼一個朋友呢？

　　肖克來提看着李龍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笑着說道：

　　“這些事情都好商量，我嘛，是葉拉娅的叔叔。”

　　葉拉娅的叔叔？

　　葉拉娅就是牧業隊裡原來的廣播員，因為李龍給玉山江和哈裡木家修房子，引來了自治區日報那邊的記者，葉拉娅作為廣播員，提供了素材，然後被借調到了縣廣播站，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葉拉娅現在已經正式成為縣廣播站的播音員了。”肖克來提笑着說，“她回來的時候還說要好好感謝你呢，沒有你，她也不能成為正式的播音員。”

　　縣裡少數民族人不是很多，但也不在少數，廣播站需要有少數民族的播音員。

　　“這是她自己把機會把握住了。”既然有認識的人，那說話就方便了不少，“肖克來提，你說吧，你們牧業隊是怎麼個想法？”

　　“原來嘛，隊裡的領導想的是現在就把拖拉機借到我們那邊打草去。”肖克來提說道，“現在嘛，聽你的嘛，畢竟拖拉機收割機是你的嘛。”

　　“打的是誰的草？”李龍問道。頭前，也就是去年，給牧業隊打草，打的是其他小部落的草。

　　今年呢，一樣嗎？

　　“其實……是隊領導的草場。”肖克來提對李龍還挺有好感的，也不隐瞞，說道，“隊裡領導都有自己的牛羊，不過他們不放，草場和牛羊都是交給其他人放……”

　　肖克來提沒說完，但李龍很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會（不是江湖），牧業隊也好，林業隊也好，有利益瓜葛，就别想着是清水一潭。

　　他們四小隊許成軍當了隊長，還會為自己的家族考慮呢，何況這些牧民？

　　當然，牧業隊的領導有牛羊，有草場也很正常，把牛羊放給其他牧民去放，也不是壓榨，甚至對于這些牧民來說是好事——打個比方，牧業隊的領導分到的草場，大概率會離定居點近一些，草場會肥沃一些，面積可能也會大一些。

　　給他們放羊，那上交的羊毛啥的，就可以往低裡算，洗羊什麼的可以往前排，隊裡給發的物資也可以提前往充裕裡給。

　　太陽底下沒新鮮事情，李龍都不用分析就能得出這樣的猜測來。

　　八、九、不、離十。

　　為什麼打頓号？因為審核不讓連着。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李龍就沒什麼顧忌了。不是公事，他就不需要從一個代表的身份來行事，純從商業角度上講價錢，沒什麼心理負擔。

　　如果是給牧業隊公中打草，那他作為一個代表，還要有所顧忌。

　　“那就是講價了。”李龍笑了笑說，“肖克來提，你給你們領導說，我給玉山江他們打草，是因為我們是朋友。而且肯定是會把這邊的草打完，才會去到那邊再打。

　　另外，打草的價錢得定下來。我們在外面用割草機割麥子，一畝地兩塊錢。打草并不比割麥子要容易多少，隻是地塊大，所以可以便宜一些，但也不能少于一塊五。

　　其實你們牧業隊有錢完全可以再買台拖拉機，買台收割機打草多方便啊，比人用钐鐮打方便的多。”

　　“我們也想買啊，但是你家收購站裡的收割機，不是沒了嘛。”肖克來提笑着說。

　　顯然，他其實一點也不着急。

　　反正是隊領導那邊的事情，他過來就是跑個腿傳個話。

　　“這樣啊。”李龍有點尴尬的笑笑，他把這事給忘記了，“那就按我說的給你們隊領導說吧。這事呢，我肯定先顧朋友，至于你們那邊，如果想要打，那就等這邊打完。當然，你們也可以去外請别人，畢竟麥子也快割完了。”

　　“好好好。”肖克來提說道，“我知道了。”

　　“後面如果我不在山裡，你們商量好了直接告訴玉山江，他也能做主。”李龍又補充道，“我不一定天天在山裡，縣裡也有事情呢。”

　　“知道知道，你的事情多呢，忙着呢。”

　　肖克來提他們算遠來是客，葉爾江他們已經在煮肉了，請肖克來提吃完再走。

　　肖克來提也沒拒絕，牧業隊的生活也不是很好，半個月一個月吃頓肉也很正常，所以有這麼好的機會飽吃一頓肉，他怎麼可能拒絕呢？

　　李龍肖克來提去了冬窩子，李龍把玉山江留了下來，聊了幾句就發現和自己猜測的差不多。

　　玉山江去了自家，隻呆了不到半個小時，牧業隊的領導就找到了他。

　　畢竟整個牧業隊現在就一台小四輪拖拉機，現在玉山江又開來了一台，他們肯定是要問一問的。

　　玉山江雖然在部落裡搞得挺好，但和牧業隊的這些人比，還差一些，幾句話就被套出這拖拉機是用來打草的。

　　好在玉山江本身也挺警惕的，直接說這拖拉機和收割機都是李龍的，所以牧業隊的領導才派肖克來提過來找李龍商量一下。

　　“沒事，呆會兒給塔利哈爾他們也提醒一下，就說兩台拖拉機都是我的。”李龍倒是不在意，“不過這樣的話，那等草打完，拖拉機就不能放到你們那邊的，得開到縣裡，或者放到清水河子那邊……”

　　“那就開到縣裡吧！”玉山江覺得清水河子那邊也不安全，這拖拉機隻要有個搖把子就能發動着開走，不放心的很。

　　“再等幾年吧。”李龍說道，“再等幾年，到時牧業隊就解散了，牛羊到時是你們的，草場也是你們的，那時候有拖拉機就沒人管你們了。”

　　“真的嗎？”玉山江以前覺得有牧業隊就有後盾了，但是現在有了拖拉機，卻又感覺不方便了。

　　“真的，你放心，絕對是真的。”李龍笑笑，“沒事，太陽出來了，一會兒就能打草了。肯定是先打你們的草，這兩天我不在的話，他們要來就是這個話。到時他們真同意了一塊五，哪怕是一塊錢，你們都可以去打。一天打個百十畝地的草，好幾隻羊就來了嘛……”

　　玉山江對于這個還不太習慣，但是想想一天能賺好幾隻羊，為什麼不打呢？

　　這事不光玉山江知道，也去給塔利哈爾說一聲，畢竟兩台拖拉機比一台要快。玉山江那邊也把消息給洩露出去，不過知道也就知道了，沒啥。反正現在李龍算是比較富的一批人，能買得起拖拉機也很正常。

　　肖克來提和葉爾江他們看着鍋裡的肉的時候，李龍背着麻袋回來了。

　　肖克來提就問李龍麻袋裡是什麼。

　　“野蘑菇。”李龍掏出來一個黑虎掌菌給肖克來提看。

　　“你們吃嗎？這個好嗎？”

　　“好吃。”李龍笑笑，“我們不光吃，我那個收購站還收。一公斤這個，兩塊錢。”

　　“兩塊錢？”肖克來提的眼睛頓時就亮了。

　　在北疆許多人眼裡，維族人比哈族人會做生意。肖克來提是維族，他聽着這個就有興趣了，“你真的收嗎？”

　　“收啊，幹的十塊錢，新鮮的兩塊錢，不過得弄幹淨。”李龍笑笑說，“不幹淨會降價的。你看我口袋裡這些，都是幹幹淨淨的。”

　　肖克來提是見過這種蘑菇的。牧業隊的人都有自己的草場。瑪縣沒有平地草原，有的都是高山草甸子，山裡的環境讓黑虎掌菌變得比較尋常。

　　“真的收那我就弄來了……不過你的收購站比較遠啊。”

　　“你拉到這裡來也行。”李龍知道牧業隊那邊的人資源也不比林業隊的少。隻不過兩邊的生活方式不一樣，林業隊主要是從山裡采藥人手裡沒收，牧業隊的人卻可以從自己的草場那裡采摘。

　　隻要能賺錢，那些不吃蘑菇的傳統難道不能打破嗎？

　　當然可以了。

　　豬都可以被稱為大耳朵羊的，其他的又算啥？隔壁國家在這個時候，還全民養豬呢。即使是在零幾年，中方的人去哈方會晤的時候，哈方哨所裡的人，還在吃着腌制的豬肉和黑面包。

　　說明什麼？有些所謂的教派信仰，真就是束縛人性的。

　　扯遠了。

　　李龍看肖克來提意動，便立刻又說道：

　　“其實五月份有羊肚菌，那個更貴一些，新鮮的三塊錢一公斤，幹貨十五到二十塊錢。不過那個嘛，不好采，現在這個好采的很，一天好好找的話，找一麻袋呢。你看我這一會兒就大半麻袋了——一麻袋四五十公斤，撿好的就是八十九十塊錢，多好！”

　　黑虎掌菌壓秤，李龍拿的麻袋也大，這一麻袋還真就不輕。

　　肖克來提一聽就更來勁了。

　　他想的可不是自己去采蘑菇，而是發動一些在草場的牧民家屬去采。李龍兩塊錢一公斤收，他就一塊錢一公斤收，收了轉手一賣，能賺一倍的錢！

　　你說山裡的那些牧民的羊岡子巴郎子願意不願意？

　　肯定願意啊！這個蘑菇一公斤也就三五個，換三公斤面或兩公斤米，你看他們換不換？你要換的話，他們一個個跑得比馬都快！

　　肖克來提打定主意，立刻對李龍露出笑容：

　　“那可說定了，我要弄來蘑菇的話，你要不收……”

　　“放心，大家都在這裡呢，你有多少我收多少。”李龍拍着胸脯，“我還是有些信用的。”

　　“你要是不相信李龍，那就不要在這裡呆了。”幾個牧民也說，“放心，他說到作到，講信用的很！”

　　肖克來提這時候吃肉的心思都淡了，就想着趕緊回到牧業隊，騎着馬去幾個草場給人家說一下。想想又不對，他應該去買幾袋子米面，馱着去山裡，一家家放一袋子米面。這樣的話，兩天，就能回收蘑菇了。

　　隻要收來的蘑菇一變賣，就知道這一行當能不能幹了。

　　不超過三天，最多付出一袋米一袋面，這點付出還是可以承受的。

　　肖克來提自己也有草場，但是托付給别人放牧，他之所以不想進山，就是想着在平原地帶生活，看能不能找個賺錢的行當。

　　眼下不就有了嗎？

　　李龍時不時的宣傳收購站收東西，也是無奈之舉。

　　這時候縣裡還沒電視台，廣播站放的廣播還不是定期經常的，而且大家聽廣播也基本上聽的自治區台和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本縣廣播傳播的範圍還是小。

　　收購站想要擴大規模，吸引更多的人過來賣東西，眼下其實就隻是口口相傳，以口碑來傳播。

　　但是那些靠着收取普通農民、山民物資的二道販子是不希望收購站的消息傳到這些最基層百姓耳中的，傳到了，人家自己去賣東西了，他們怎麼賺錢？

　　所以李龍碰到了，能宣傳一個是一個吧。

　　等過幾年，也就兩三年吧，縣電視台開辦，那時候就可以打廣告了。

　　李龍隐約記得縣電視台是八七年還是八八年辦的，剛開始辦的時候，每天都播放港台的武打片，那時候小孩子是特别愛看。

　　可能最開始縣裡除了新聞沒啥可以播放的錄制節目，就用這些來吸引觀衆吧。

　　肖克來提吃完中午這頓手抓肉，匆匆騎馬離開。這時候太陽已經把草上的雨水曬幹了，休息了一會兒之後，玉山江他們也開始打草，打草之前，塔利哈爾他們幾個人過來，給李龍背來了好幾麻袋黑虎掌菌。

　　“我們上午沒事，就準備去打獵。結果沒看到幾隻動物，但山裡的野蘑菇多，就采了些。”塔利哈爾笑着說，“你拉走吧，我們也沒地方曬。”

　　李龍笑笑，這幾麻袋黑虎掌菌至少兩百多公斤，可不輕！

　　吉普車幾乎要裝滿了。

　　李龍自己還想着下午繼續去采些蘑菇，現在看來是不用了。

　　所以玉山江他們去打草，李龍就開着吉普車往山下而去。

　　有太陽曬着的地方，泥巴已經快幹了，所以吉普車開出山的時候，這回沒帶多少泥巴。

　　一直開到烏伊公路上，李龍并沒有立刻回縣城，而是從公路上拐下去，一直到瑪河邊上。

　　他熄火下車後，從吉普車車取下個盆子和毛巾，然後盛水洗車。

　　車表面的泥巴倒是好洗，就是四輪子裡面帶的泥巴塞的比較多，李龍用棍子搗了半天才清理幹淨。

　　好在這裡水多，而且這裡也不怕泥水流下來髒了地面。

　　尋常的擦車在大院子就進行了，今天不行。

　　洗完車，李龍還在附近看了看。現在水量挺大，河邊有沖刷出來的石頭，李龍閑着無事，沿着河道往下走了百十米。

　　果然，河邊的沙子裡有金砂，不過特别少，能看到，淘是不好淘的，有點得不償失的感覺。

　　但偶爾倒也能看到類似碧玉的石頭，李龍就看到了兩塊，隻是玉質很一般。

　　這時候資源還是豐富，再往後一些年月，河道水小的時候，每天都能看到有人拿着瓶子在河道裡尋找。到時就算是這種尋常材質的玉也會被撿走。

　　李龍隐約記得他上一世曾經在網絡上。匆《黃金眼》裡的唐翰，賭石的時候，那些比較幹澀的鐵龍生都是磚頭料，但到了十年後再看類似的以及現實，隻要帶點綠的，都是極品了。

　　就跟現在自己看不上的普通玉料，等到十年二十年後，價值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世情如此。

　　車子曬幹，李龍也從下遊回來，手裡拿着一塊拳頭的大的玉料。這塊玉料質地還行，拿回去放着，說不定以後可以打個什麼東西出來。

　　李龍回到縣裡的時候，天色還早，他把車開到收購站，準備把那些蘑菇在收購院後面院子曬上。

　　蘑菇比較多，拿回家曬，沒那麼大地方。

　　吉普車開進收購站院子的時候，還在排隊等着的七八個人紛紛讓出道來，孫家強從裡面快速出來，跟着吉普車去了後院。

　　李龍熄火下車的時候，孫家強給他說：

　　“那個趙老闆打來電話，說明天就過來收皮子，問你能不能在，能在的話，給他回個電話。”

　　趙輝沒走遠？

　　李龍有些意外，不過既然趙輝在，那就先讓他過來，好把皮子賣掉。

　　“小孫，你先卸這裡面的蘑菇，我去回電話。”李龍說道，“呆會兒我過來咱們一起幹。”

　　“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