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公主眼睜睜看着蕭明徹帶着沈雨燃離開。
她心亂如麻,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回過頭,見皇後臉色極差,忍住跟着蕭明徹離開的想法,走到皇後身邊。
“母後息怒,兒臣剛才那樣說,隻是不希望母後跟皇兄之間有嫌隙。
”
“如何息怒?
養育了十幾年的兒子竟然這般回報!
”
皇後深吸了幾口氣,竭力讓自己的心緒平複一些。
“皇兄,他隻是一時情急,母後不要跟他計較。
”
見榮安公主一臉擔憂,忍不住問:“你還在幫他說話?
”
“母後,現在皇兄處境艱難,我們還是盡快回京,去父皇跟前幫皇兄說些好話嗎?
什麼斬殺忠臣、私鑄錢币,我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
榮安素來心思單純,甚少算計和謀劃。
但發生在蕭明徹身上接二連三的事情,令她不得不起疑。
父皇對皇兄不滿,現在連母後都生氣了,一定有古怪。
她知道皇後生氣,隻能竭力勸說皇後先回京城。
“他不認本宮了,本宮去替他說什麼?
”皇後猛拍了一下鳳座的扶手,眸色寒沉,“本宮養育了他十幾年,捧着他坐上儲君之位。
什麼生恩沒有養恩大,如今看來,這話隻是拿出來哄傻子的。
”
“皇兄隻是聽到江妃娘娘的死因跟母後有牽連,所以才來問,母後都已經解釋清楚,皇兄他緩過來後會明白的。
”
“明白什麼?
”皇後冷笑,“你以為本宮說的話他會信嗎?
他隻會在心裡恨透本宮,逼死他的生母。
”
榮安沒有說話。
靜默良久,榮安小聲道:“那母後到底有沒有逼死江妃娘娘?
”
話音剛落,皇後倏然擡頭,錯愕地看向榮安。
榮安并未躲閃。
母女倆的目光撞上,片刻之間,皇後臉色驟變。
“蕭妙瑾,你……你竟然……本宮實在沒想到,撿來的兒子靠不住,自己親生的女兒也靠不住。
”
“兒臣隻是想知道當年的真實情況。
如果當中是誤會,自是盡力化解。
”
“真實情況本宮已經說過了,有人向本宮揭發江妃心系外男,本宮問兩句後她便自戕,你還想知道什麼?
如果不是誤會,你要如何?
”
聽着皇後的這句反問,榮安神情一頓。
不是誤會……難道江妃娘娘真的是被母後被逼自戕的嗎?
她竭力讓自己鎮定一些,隻是她這片刻的失神被皇後看在眼中。
“蕭妙瑾,如果本宮跟蕭明徹斷絕母子關系,你站在誰那邊?
”
“斷絕母子關系?
”榮安連連搖頭,“不會,皇兄不會那樣的……”
“本宮問的是你!
”
榮安被皇後的目光逼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不會放下母後,也不會放下皇兄,你們都是我的親人,我一樣會關心。
”
皇後苦笑一聲。
蕭妙瑾的确是她的女兒,但她的确是蕭明徹的妹妹。
甚至,她更偏向蕭明徹!
“母後,我們先回京,再從長計議……”
“夠了,此事本宮不想摻和!
”皇後怒斥道,“本宮沒有親兒子,誰當太子,對本宮來說沒有分别。
”
聽到皇後這樣說,榮安也動了氣,口不擇言道:“無情的人是母後才對!
皇兄隻是來問母後一句,母後就怒不可谒,依我看,母後就是心虛!
”
“你說什麼?
”
皇後臉色驟變,萬沒想到自己的親女兒會說這樣的話,一怒之下便擡起了手掌。
榮安看着擡手要打自己的皇後,一時呆住。
從小到大,她因着嫡出公主的身份,從沒受過一絲委屈,是皇宮裡最榮寵的明珠。
皇後别說責打她了,連句重話都不曾對她說過。
見此刻皇後要打,她倔強地昂起頭。
縱然在盛怒之下,皇後對着唯一的女兒終歸是舍不得,恨恨一歎,手掌拍到了榮安的胳膊上。
榮安被打得往後退了兩步,也不再看皇後,轉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裡?
”皇後怒問。
“母後不願意認皇兄做兒子,我要認,我自己回京去求父皇。
”
說完,榮安徑直朝外飛跑而出。
皇後心口極疼,想喚侍衛攔住榮安,隻覺得頭疼欲裂,整個人往後倒去。
身旁女官連忙扶住皇後,驚呼道:“娘娘,來人,快傳禦醫。
”
*
蕭明徹帶着沈雨燃馳馬出了重兵把守的谷口,一路往南行。
約莫行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拐進了旁邊一條狹窄的山谷裡。
谷口僅容一人通過,連馬都進不去。
沈雨燃這些日子跋山涉水的,走起山路已經是熟門熟路。
無需蕭明徹牽着,自個兒扶着山壁往裡走去。
不過這山谷裡潮濕的很,岩壁上一直在滲水。
沈雨燃穿的不是爬山的木屐,走了沒幾步腳底就濕了。
穿過狹窄的谷口,裡頭豁然開朗。
沈雨燃擡眼看去,見山谷裡站着七八個黑衣侍衛,她一眼認出了暗月和暗雪,其餘的就不認識了。
蕭明徹重新牽着她,走到一處高地上,那裡是一顆巨大的榕樹。
沈雨燃見蕭明徹徑直倚着樹幹坐下,忍不住道:“殿下,地上潮濕,當心身子。
”
“無妨。
”
蕭明徹順勢扯着她也坐下。
他的衣袍寬大,沈雨燃側身坐在他的袍子上。
“冷嗎?
”他扶着沈雨燃的手臂,輕聲問。
沈雨燃是被他突然拉出來的,身上的羅衫單薄。
“殿下的披風都給了臣妾,倒是殿下會冷嗎?
”
蕭明徹搖頭,目光落在她發間的素色玉簪上。
“給你的那隻蝴蝶簪呢?
”
“臣妾收着呢。
”
臨走的時候,他叮囑要她天天戴,沈雨燃自是陽奉陰違。
倒不是她不喜歡那支簪子,簪子很美,她很喜歡,隻不過她每日跋山涉水的,衣飾發飾都以舒适為要,戴那支雙碟簪實在太過累贅。
他方才跟皇後吵成那樣,居然還有心思問起發簪的事?
“平常去山裡,戴那簪子行動不便,”她看向蕭明徹,輕聲問,“殿下今晚為何不留在行宮?
”
“你想回去?
”
她固然想睡在高床軟枕,而不是荒郊野嶺。
但是此刻,還真是關心他的行蹤而已。
朝堂上的情況她都是從榮安那裡斷斷續續聽說的,不知道如今到什麼份上了。
“臣妾當然是跟在殿下身邊了。
”沈雨燃垂眸道,“隻是聽公主說了些朝堂上的事,為殿下擔心……”
蕭明徹疲憊地舒了口氣,将她抱在懷裡。
“朝堂上的事的确有些麻煩,我今晚不能留在行宮,是因為孫奇一直帶人追着我跑,若再耽擱一會兒,他定然追上來了。
”
“孫奇?
那個東廠的公公?
他為何要追殿下?
”
“他是父皇養的狗,自是奉父皇的皇命。
”
“皇命?
”
沈雨燃捂着胸口,一副吓了一跳的模樣。
“陛下為何要捉拿殿下?
”
“還沒到捉拿那份上。
”蕭明徹輕笑道,“父皇讓孫奇秘密帶我回京問話,我不想被那閹人拿住,便自行回京。
想着……想着先來疊霧山一趟。
”
“就為了問娘娘那些話嗎?
”沈雨燃問。
蕭明徹擡起她的下巴,認真看着她清澈的眼睛。
“為了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