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燃目送着蕭明徹朝前走去。
“皇兄回來就好了,他必定能跟母後商議出對策。
”榮安長長松了一口氣,似乎在安慰沈雨燃,又像在安慰自己。
真的是商議對策嗎?
以沈雨燃對蕭明徹的了解,他剛才那副神情,絲毫不像是進去拜見母親,反倒像是――興師問罪。
見沈雨燃望着宮殿蹙眉,榮安歎道:“沈姐姐每天玩得樂不思蜀似的,如今皇兄回來了,才算是原形畢露。
”WWW.7ЭΖω㈧.℃oM
老實說,沈雨燃此刻真的很擔心。
若是這一世蕭明徹沒有如期被廢,她該怎麼辦呢?
如果蕭明徹安然無恙,她要離開東宮就太難了。
不過,就算蕭明徹沒跟皇後鬧翻,隻要私鑄錢币的罪名定下來,這個儲君的位置怎麼都坐不穩的。
私鑄錢币可是謀逆大罪。
“唉,”榮安說着重重歎了口氣,“其實我也很擔心。
”
她糾結了片刻,突然拉起沈雨燃的手,從宮殿側門往裡進。
守在側門的宮女見是榮安,不好阻攔。
榮安帶着沈雨燃往前殿走去,皇後身邊的女官見狀,忙上前攔住,低聲道:“娘娘和殿下正在議事,公主和良媛去後殿等待吧。
”
站在此處隐隐約約能聽見前頭說話的聲音,雖然聽不清楚在說什麼,卻能感受到不妙的氛圍。
“他們在吵架嗎?
”榮安驚訝地看向女官。
這時候不是該同仇敵忾商議對策嗎?
女官亦是面帶焦急,垂眸道:“殿下在向娘娘詢問一些事情。
”
怎麼反而是皇兄問母後?
“什麼事?
我得去聽聽。
”榮安說着便往前走去。
她并未闖到殿中,而是站到了鳳座之後垂下的簾幕旁。
女官并未阻止榮安,而是捧着茶杯上前,在皇後身邊說了幾句,爾後侍立在旁。
沈雨燃思忖片刻,跟着走到了榮安身邊。
殿中長垂的明黃色簾幕厚重,看不見前殿的狀況,卻能清楚聽到外間的動靜。
“徹兒,本宮實是不知……你這些年竟然一直在查這些事?
”
“她是兒臣生母,當年兒臣年幼,雖不知内情,可兒臣知道,她身體康健,沒有生病,這回兒臣找到了随侍母妃身邊的宮女,她們也說,母妃并不是病逝。
”
皇後聲音微涼:“她們還說了什麼?
”
“她們還說,那日阖宮的宮人被盡數帶到掖庭局,挨個審問,可也不知道要審什麼,隻說是母後在查證,她們足足被審了四五日才被放出來,被趕出宮的時候,聽說兒臣母妃已經殁了。
”
“那你想問本宮什麼?
”
“母後,母妃她到底犯了什麼死罪?
”
皇後看着蕭明徹冷峻的神情,心中刺痛。
養旁人的孩子,終歸是無趣。
頓了頓,皇後深吸了一口氣:“江妃身為陛下的嫔妃,卻心系外男,本宮身為皇後,既然知悉此事,自是要整肅後宮,徹查此事。
徹兒,你或許埋怨本宮,但本宮問心無愧。
”
心系外男?
沈雨燃聽說過蕭明徹的母妃出身不高,但姿容絕美,進宮後直到過世前都十分得寵,倒不知她的死有如此内情。
蕭明徹是個聰明人,彼時年幼,卻也有所察覺。
身旁的榮安神情驚懼,顯然也是第一回聽說此事。
“所以是父皇賜死了她?
”
“陛下并未賜死她,本宮亦來不及責罰。
江妃性情剛烈,當時本宮隻是屏退宮人問話,訓斥了她幾句,留她在殿内思過,誰知她竟吞金自戕。
”
宮中最忌嫔妃自戕,江妃的死因順理成章地被遮掩成了病逝。
沈雨燃明白,皇後所作并無過錯,何況她這麼些年一直無私地撫養着蕭明徹。
但對此刻的蕭明徹的來說,肯定是難以接受的。
原來如此……沈雨燃恍然大悟:這就是姚妃和靜王密謀的事情。
姚妃是宮中老人,又聰明有手段,不知道如何聽說了江妃過世的内情,她把這些事告訴了靜王,又不知道用什麼手段透到了蕭明徹這邊。
“兒臣明白了。
”蕭明徹并未多言。
皇後觑着他的神情,心中絞痛不已:“徹兒,朝堂上發生那麼多事,你一句不說,跑到疊霧山就是為了問這事嗎?
”
“是。
”
皇後肅容沉目,緊緊看着他,半晌,終歸搖頭。
“本宮對你很失望。
”
蕭明徹淡聲道:“打攪母後休息,是兒臣的錯。
兒臣告退。
”
“往後未經宣召,不得再來。
”
聽到這裡,榮安再也忍不住了,她挑起簾幕沖了出去,一把拉住蕭明徹。
“皇兄,我知道你此刻傷心難過,可是江妃娘娘的事母後是無心之過,你不要因為這事就壞了跟母後的母子情分。
”
母子情分四個字,落在皇後耳中不啻于笑話。
她勃然大怒,朝榮安道:“蕭妙瑾,你給本宮閉嘴!
”
皇後和蕭明徹都是榮安最重視的親人,見他們倆起了隔閡,她萬分難過,本想寬慰蕭明徹幾句,不想惹得皇後動怒。
方才榮安掀簾出去之時,蕭明徹瞥見了同樣躲在幕簾後的沈雨燃。
他收回目光,伸手拍了拍榮安的腦袋:“陪母後說會兒話。
”
說着,蕭明徹徑直朝沈雨燃走去。
沈雨燃微微垂眸,由着他牽着往外走去。
。
這一幕母子決裂固然是她期盼已久的事情,但這一世皇後和榮安待她都極好,看着她們如此難過,沈雨燃有所不忍。
當然,她并不打算做什麼。
貴為皇後和公主,即使一時傷悲,很快也會平息過去。
行宮外,站在幾個牽馬的玄衣侍衛,都是平常跟在蕭明徹身邊的心腹。
見蕭明徹出來,齊齊拱手。
他并不言語,從侍衛手中接過缰繩。
蕭明徹的坐騎是一匹通身黑亮的大宛名馬,據說性子極烈,當初為了馴服它,蕭明徹頗費了一番功夫,如今在他跟前卻是乖順極了。
許是感知到主人的低落,黑馬也垂下脖子,輕輕蹭着蕭明徹。
沈雨燃見它鬃毛光亮順滑,忍不住伸手摸了幾下。
“它倒肯讓你摸。
”蕭明徹疲憊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
還有心情說這些呢。
沈雨燃收回了手。
“殿下說的,好像臣妾不配去摸似的。
”
“嗯,你肯摸它,是它的榮幸。
”
蕭明徹有些無奈,翻身上馬,然後伸手将沈雨燃抱到了馬背上來。
沈雨燃輕呼了一聲。
榮安一直念叨着說要教她騎馬,她膽小不肯學,遲遲沒有上馬。
這麼突如其來的被蕭明徹抱上馬,屬實意外。
“殿下,我們回京嗎?
”沈雨燃問。
蕭明徹搖頭。
“我累了,跑不動了。
”
他身上有千裡奔波的風塵,想來許久沒合眼了。
山谷裡夜風清涼,蕭明徹解下身上的披風,裹在沈雨燃身上,然後催馬跑動。
馬背颠簸顫動,沈雨燃初次騎馬,自是緊張。
身後的胸膛寬闊,令她安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