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顧承風發現自己追丟了王緒後,拿出了投胎的勁兒往國師殿趕。
他將自己的輕功施展到極緻,風鼓鼓地吹來,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然而他仍沒追上王緒,原因無他,這裡是盛都內城,是王緒的地盤。
顧承風平日裡待在外城地勢偏僻的天香閣,就算進城也隻是來看看蕭珩與小凈空,對內城不夠熟悉,抵不上王緒抄近路。
加上先前為了掩人耳目偷聽王緒牆角,顧承風換上了一身女子裙衫,這可把他拖累的。
他兩手直接將裙裾抓起來,叉開大腳丫子,八字腿嗖嗖嗖地往前跑!
路上的行人全都看傻子似的看向他,下巴都快驚掉了。
顧承風終於抵達了國師殿,他是沒法兒光明正大進入國師殿的,隻能翻牆而入。
可狂奔了這一路,他早已喘成狗。
「我就……我就……喘……喘……兩口……」
娘呃。
這都什麼事兒?
累死了!
顧承風喘得差不多了,繞到國師殿的側牆,一躍而起——
還在原地。
再躍而起。
仍在原地。
——實在是脫力了。
顧承風隻得用了最原始的法子——爬牆。
他嘿咻嘿咻地爬上牆頭,呱啦啦地自高高的圍牆上摔了下來。
這真的是出任務最狼狽的一次。
當顧承風頂著亂糟糟的頭髮、松垮垮的衣衫毫無形象地來到麒麟殿那間病房外的院子裡時,活像是剛被人狠狠糟蹋過似的。
他自己對此一無所知,他來到窗前,正要提起裙子翻過去,卻一眼看見了屋子裡的顧長卿。
顧長卿坐在八仙桌旁,大半張臉對著窗戶,一張俊美如玉的臉上蒙了不少麵粉,桌上擺著麵糰、麵粉等食材,他正在用擀麵杖專心緻志地擀麵。
顧承風看了好幾眼才認出這是自家大哥。
他一下子怔住了。
什麼情況?
他大哥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雖說他知道大哥來了燕國,可又不是來盛都——
再者,他大哥怎麼會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裡擀麵呀?
還擀得……醜死了,麵條粗細不均,長短不一,這擀的不是麵條,是麵疙瘩吧?
比起大哥的出現,大哥擀麵更令顧承風驚訝。
這是大哥十輩子都不可能會做的事,比他真的投胎變成女人更不可能。
顧承風嘴角抽到飛起,一度懷疑是不是做夢了,他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痛得差點兒原地去了。
得,不是做夢。
這真的是大哥。
大哥來找他了,大哥還給他擀麵。
顧承風感動得淚流滿面,他深情地望向正在笨拙擀麵的大哥,激動地開口:「大——」
嘭!
擀麵杖飛過來了——
顧承風迎面遭遇當頭一棒,筆挺挺地呈大字倒在了地上。
擀麵杖已經飛回去了。
「說了不許吵。
」顧承風抓住飛回來的擀麵杖,繼續擀麵。
顧承風望著藍藍的天,白白的雲,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生無可戀地說:「大哥,我系(是)你的弟弟小轟(風)轟(風)啊……」
蕭珩方才被國君叫去了一趟,他知道顧長卿來了,正是因為顧長卿守在這裡,他才放心出去。
他回到病房,先是發現門口有個暈倒的國師殿弟子,關窗子時又發現院子裡有個不省人事的民間小女子……
「好像是顧承風。
」
蕭珩認出來了。
顧長卿擀麵的動作一頓。
蕭珩疑惑道:「誒?
他怎麼暈了?
」
身子突然有點僵硬的顧長卿:「……」
……
顧承風被顧長卿撈進屋。
顧長卿掐了掐他的人中。
妹妹睡著了,誰都不許吵。
弟弟睡著了,殘忍掐醒。
顧承風在椅子上幽幽轉醒,此時的他並不知自己的全臉都豎著一條棍印,左右臉涇渭分明。
他一眼看見如高山一般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大哥,鼻子忽然就酸了。
好委屈,剛見面大哥就打他。
顧長卿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道:「你這段日子是不是疏於習武?
為何一招也接不住?
」
顧承風愣了愣,擡起頭定定看著大哥嚴肅的臉。
原來大哥不是沒有認出他,也不不是在打他,是在試探他的武功,大哥一直將他的武功記在心上。
他誤會大哥了!
「大哥!
」
顧長卿嚴厲地說道:「以後每日早起半個時辰習武。
」
「是!
大哥!
」
顧長卿轉過身去,暗鬆一口氣。
……
顧嬌是在暮色四合時分醒來的,這一覺睡得極好,她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她坐起來伸了伸懶腰,然後就發現了三件事。
一,顧長卿來了。
二,屋子裡好濃的面香。
三——
顧嬌古怪地看向坐在顧長卿身邊的顧承風:「咦?
你怎麼成了豬頭?
」
顧承風搖手一指:「那個才是豬頭!
我不是!
」
顧嬌順著顧承風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見牆邊的地上坐著一個被五花大綁、昏迷不醒的男人。
從鼻青臉腫的程度來看,此人的確更勝一籌。
這是由於王緒叫的聲音更大,顧長卿下手更狠。
「他是誰?
」顧嬌問。
「王緒。
」蕭珩說。
「你先吃麵,慢慢和你說。
」顧長卿對顧嬌說。
顧嬌哦了一聲,起身來到顧長卿身邊坐下。
用麵條讓妹妹坐在自己身邊,可以說是非常心機了。
顧嬌看了看身邊的顧長卿,又看看對面的蕭珩與顧承風:「你們都在這裡,凈空呢?
」
這個時辰,凈空該放學了。
蕭珩道:「接過來了,到花園找小郡主玩去了。
」
原計劃是顧承風去接,接了便送去楊柳巷住幾日,有南師娘與魯師父照看,想來不會出什麼事。
誰料顧承風被一棒子敲成小豬頭,蕭珩不得已更改了計劃,帶上小郡主去把她的小玩伴接來了。
「趁熱吃。
」顧長卿說,「不然一會兒面要坨了。
」
顧嬌看著碗裡熱氣騰騰的面,沒問這究竟是麵條還是麵皮,隻是感慨了一句:「剛醒就有吃的,正好。
」
顧承風與蕭珩齊齊打了個飽嗝。
是,你是真好。
我們以及廚房的幾個國師殿弟子全都快撐死了。
顧長卿為了提升廚藝,擀了一波又一波,下了一碗又一碗,這一碗是剛出鍋的。
萬幸的是顧長卿的廚藝比蕭六郎還是要強上那麼一點,除了賣相難看,味道算不上是黑暗料理。
顧嬌中午就沒吃東西,下了手術台倒頭便睡,這會兒還真餓了。
顧嬌道:「面片還挺有嚼勁的。
」
顧長卿:……我做的是陽春麵,麵條。
顧長卿是守著顧嬌時聽到她夢囈了一句陽春麵,而國師殿的廚子又做不出地道的昭國陽春麵,他才決定親自給妹妹下廚。
顧嬌吃麵的功夫,顧承風將韓老爺子見王緒的事與顧嬌再說了一遍:「……總之就是這樣,王緒是目前唯一能夠辨認皇長孫的人,除了前太女。
」
顧嬌吸溜了一口麵條:「唔,這樣啊。
」
話音剛落,王緒醒了。
他睜開眼便發現自己被綁了,他一臉懵逼地看著屋子裡的人,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剛剛還隻有皇長孫,這會兒怎麼……全是人?
他的目光在蕭珩與顧長卿的身上來回打量,終於意識到那個擀麵的男子不是「皇長孫」,而是眼前之人。
他就說呢,皇長孫的背幾時這麼寬闊了?
「你們是誰?
」他警惕地問。
顧嬌端著麵條走過來,在他面前蹲下,一邊吸溜一邊說:「你就是那個倒黴蛋?
」
王緒:「……」
蕭珩看著顧嬌抱著碗蹲在地上吸溜吸溜的小背影,為什麼覺得這個小姿勢有點兒眼熟?
他看了看熟睡的上官艷,嘴角一抽。
咱能學點兒好的嗎?
「問你話呢?
」顧嬌說。
咕嚕~
王緒的肚子叫了。
王緒撇過臉,盡量不去聞蔥花陽春麵的香氣。
可不聞就沒事兒了嗎?
顧嬌吸溜麵條的聲音簡直讓人口水橫流!
顧嬌先扣了一頂帽子下去:「你裝扮成國師殿的弟子,是不是想來刺殺皇長孫?
」
王緒轉過臉來,厲聲駁斥:「你胡說!
我怎麼可能刺殺長孫殿下!
」
顧嬌哦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問道:「那你來做什麼?
」
王緒看著她碗裡的蔥花面,咽了咽口水,說:「我……我得了消息,有人冒充長孫殿下,所以我來辨認真假。
」
顧嬌問道:「那你辨認出來了嗎?
」
王緒尷尬地說道:「沒有,我暗號還沒對完,就被你們的人打暈了。
」
顧嬌好奇道:「什麼暗號?
說來聽聽?
」
屋子裡的三個大男人齊刷刷地看向王緒,其中就有面不改色的蕭珩。
王緒是在上官慶十三歲那年駐守皇陵的,前半個年頭他與上官慶並無交集,是偶然一次他受傷回到營地,路上碰到了上官慶,上官慶夜裡便讓人送了一瓶金瘡葯來。
他那時便覺得這孩子不錯,他要教他武功。
可這孩子就是不肯好好學,反倒時常把他帶偏。
譬如兩年下來,他沒教會上官慶一招一式,上官慶倒是教會了他不少奇奇怪怪的暗號。
王緒深深地看了蕭珩一眼,正色道:「天王蓋地虎!
」
顧嬌不假思索:「你是二百五。
」
王緒一怔,不可思議地看向顧嬌。
顧嬌吸溜了一口麵條,呼哧呼哧地吃完,說道:「我答對了?
」
王緒驚訝:「你……」
這不可能,這明明是他與皇長孫之間才懂的暗號!
顧嬌:賭一包辣條,國師全知道。
顧嬌指了指蕭珩:「他教我的。
暗號對完了,他就是皇長孫。
」
王緒眉頭緊皺,為什麼我心裡那麼不敢信呢?
你們看上去一個比一個可疑!
念頭閃過,王緒蹙了蹙眉,道:「我還有暗號,我不信你們全都答得上來!
」
顧嬌吸溜完一口麵條:「你說。
」
王緒:「紅橙黃綠青藍紫!
」
顧嬌:「東西南北中發白。
」
王緒狠狠一驚。
「百因必有果!
」
「你的報應就是我。
」
王緒身子一抖!
他再度咬牙,使了一計狠的:「葯、葯。
」
顧嬌吸溜小麵條:「切克鬧,切克鬧。
」
王緒三度震驚!
顧承風拍了拍身邊的蕭珩,小聲道:「他們在說啥?
你聽明白了嗎?
」
蕭珩心道,聽明白才是有鬼了。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真是蕭慶教的?
怎麼聽上去都不大正經的樣子?
一個不正經的爹已經夠了,不會他還有個不正經的哥哥吧?
王緒又陸陸續續拋了幾個暗號,顧嬌全都對上了,無一出錯。
王緒深吸一口氣,看看顧嬌,又看看不遠處的蕭珩,握了握拳道:「事到如今,我隻能使出殺手鐧了,如果你們連這個也能答上來,我就相信他是真正的皇長孫!
」
「嗯。
」顧嬌淡淡地喝麵條,示意他往下說。
王緒眯了眯眼,揚起下巴,氣場全開地說道:「這一次不是暗號,而是一個稱號!
是長孫殿下為我量身定製的!
長孫殿下說,這是全天下所有男人都夢寐以求……想要去成為的身份——」
顧嬌歪了歪頭:「隔壁老王?
」
王緒:「……!
!
」
你為毛連這個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