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並不覺得如今的形勢之下,蕭六郎還有什麼逆風翻盤的手段,可蕭六郎太鎮定了,鎮定到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計劃出了什麼紕漏。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就見王緒不知何時趕了過來,在王緒身後是一大波都尉府的侍衛,不僅如此,外朝還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與冰冷的盔甲摩擦聲傳來。
下一秒,無數身著盔甲的弓箭手頂著炎炎烈日,手持大弓沖了進來,每個人拉弓搭箭,跪姿、步姿、嚴陣以待,連牆角的製高點也被弓箭手佔據。
王家當年也瓜分到了軒轅家的兵權,其中最受矚目的就是這支弓箭營。
弓箭營歷經十五年的變遷,來來去去換了不少血,可軒轅家的傳承一直都在,它依舊擁有著大燕最訓練有素的弓箭手。
弓箭手的殺氣一出來,現場的氣氛立即發生了難以置信的逆轉,禦林軍的氣焰以看得見的速度弱了下去。
當然了,這並不是說禦林軍就一定打不過弓箭營,人數上禦林軍還是佔優勢的,隻不過弓箭營的士氣太強悍了,讓人不願輕易與之硬碰硬。
何況,王緒不止帶來了弓箭營,還出動了四大都尉府的禁軍,這麼一算,禦林軍的優勢就太不明顯了。
韓氏萬萬沒料到來人會是王緒。
是啊,陛下的這個大忠臣,她怎麼將他給忘了呢?
別說韓氏忘了,其實國君自己也忘了。
發生這麼多事,國君腦子都是糊的,要不是太子提了一嘴,他還真記不起自己手裏還有王緒這張牌。
蕭珩今日並未現身,但聯絡王緒的任務是由他去完成的。
此前,王緒並未與國君碰面。
「王大人,別來無恙啊。
」韓氏淡淡地打了招呼。
王緒客氣地拱了拱手,並非臣子對皇妃行禮,僅僅是晚輩見了長輩的禮數而已,畢竟,韓氏已被廢為庶人,王緒實在沒必要對一個庶人尊君臣之儀。
不過,私自出冷宮是死罪,如果陛下問責的話。
「裏面的人,都出來吧!
」王緒望著偏殿不怒自威地說道。
按顧承風所知曉的計劃,他本該在偏殿殺了假國君,讓真國君替換回來,再毀去屍體的容貌,以太子府老太監的身份運出宮去。
可眼下鬧大了,這一招自然是行不通了。
不然一個弄不好,他們可就坐實謀殺「真國君」,找來假國君替代的罪名了。
顧承風隻得放開被他摁在地上摩擦的假國君,拉開了殿門。
假國君用怒火掩飾心底的驚魂未定,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站在廊下,冷冷地看向王緒,厲聲道:「王緒,你私自帶兵入宮,是想造反嗎?
」
國君也對王緒說道:「王緒,你還愣著做什麼?
還不快拿下他們!
」
王緒看看假國君,又看看真國君,心裏臥了大槽!
這倆人也太像了吧!
除了一個穿著太監的衣裳,一個穿著龍袍。
來的路上他是特別有自信的,有人冒充國君?
怕啥?
他火眼金睛,一定能辨認出真假!
可現在——
打臉了,臉都被打腫了!
韓氏見王緒一臉懵逼,懸著的心落了地,還因為王緒是信了上官慶的讒言來抓捕假國君的呢,卻原來根本就分不清啊。
也是,王緒隻忠於國君,不會輕易被上官慶左右。
他有自己的判斷。
眼下就看誰能拿下王緒了。
國君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滾的情緒,正色道:「王緒,朕曾命你去皇陵教習皇長孫武藝,三月後你回宮稟報朕,說皇長孫身體羸弱,不堪習武,但皇長孫很聰明,不如為他請幾個坐席夫子,朕允了,結果他一口氣氣走了八個夫子!
」
王緒虎軀一震,沒錯!
確有此事!
並且國君因為面子上下不來,不想讓人知道他如此關心上官慶,便沒將這些事對外宣揚。
顧嬌摸了摸下巴,唔,氣走八個夫子?
上官慶忽然還有這種黑歷史。
假國君不慌不忙地說道:「王緒,朕曾委派你去調查禹東大水的案子,你遞交給朕一份名單,因其牽扯甚廣,朕將此事壓了下來,你心中頗不痛快,還出言頂撞了朕。
朕對你說,『你方才的話,朕就當沒有聽過,但是王緒你記住,朕能容忍一次,兩次,絕不會有第三次!
你死了不打緊,別攔著整個王家給你陪葬!
』」
王緒的虎軀再次一震。
這件事他也從未對任何人提過!
顧嬌心道,韓氏手中有暗魂,要監聽禦書房的動靜未必不可能,但王緒不知暗魂的存在,因此在他看來,這種私密的交談並未第三人知曉。
國君咬了咬牙,直接放了一記大招:「十年前,你隨朕微服私行,盤纏不小心弄丟了……去村子裏偷了一隻雞!
」
眾人瞠目結舌,堂堂國君,居然偷雞!
假國君不甘示弱:「每年狩獵,朕都獵不到獵物,全是你打好了,掛在朕的馬背上的!
」
眾人驚掉下巴,國君不僅偷雞,他還作弊!
難怪你總是拿第一、、、
國君被揭了個底兒掉,氣得靈魂都在顫抖。
不能再揭自己了,他果斷開始揭王緒:「你口吃!
」
假國君:「你摳腳!
」
國君:「你酒品不好!
」
假國君:「你賭品不好!
」
王緒:「……!
!
」
怎麼成揭我的短啦!
還有,我不口吃很多年了!
我隻是剛開始面聖的那幾次才口吃!
「慢著!
」電光石火間,王緒靈光一閃,對二人比了個停的手勢,「我記起來一件事,我在皇陵教導長孫殿下武功時,長孫殿下為了討好我少蹲會兒馬步,與我說了一個陛下的秘密。
」
真假國君齊刷刷地看向王緒。
王緒有些難為情地輕咳了一聲,硬著頭皮說道:「陛下的右屁股上有一顆毛痣!
」
噗——
人群裡,不知誰沒忍住笑了一聲。
眾人唰的朝他看去。
是一個王家的弓箭手。
弓箭手一秒切換嚴肅表情,弓拉得滿滿的,彷彿方才笑場的人不是他。
國君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嘴角一陣猛抽。
上官慶,朕要打死你!
假國君的眼底掠過一絲慌亂,當初沒說要偽裝到這一步啊,怎滴,屁股上要給種顆毛痣啊?
韓氏蹙了蹙眉。
她雖與陛下夫妻多年,可侍寢時是熄了燈的,她倒還真沒去刻意留意過這個。
話說回來,上官慶到底是個什麼熊孩子,這種話也能隨便往外說的嗎?
失策了!
韓氏當然明白以王緒耿直老實的性子,絕不可能憑空捏造這種事。
所以是真的,陛下的屁股上真的……長了那種玩意。
韓氏閉了閉眼。
別慌,不能慌,一定有辦法化解的。
韓氏睜開眼,目光落在王緒有些尷尬的臉上,譏諷地笑了一聲,道:「王大人,你在皇陵教導長孫殿下那會兒,長孫殿下還隻是個孩子,孩子胡言亂語,你怎麼也給當真了?
」
韓氏本想說,我與陛下夫妻多年,陛下身上有沒有痣難道我會不清楚嗎?
可此話若是一出,王緒必定會讓請來其餘各宮妃嬪,她沒留意,不代表其餘後妃也沒留意,若是恰巧真有人證實王緒的話,假國君就徹底露餡兒了。
所以隻能咬緊上官慶年紀小,是在胡言亂語!
韓氏似笑非笑地說道:「王大人,該不會你是和他們一夥兒的?
故意拿這個來佐證陛下是假國君吧?
」
王緒鄭重道:「我沒和誰一夥兒!
我隻效忠陛下!
」
韓氏冷笑道:「可陛下的身上分明沒有你說的東西!
而且我也不妨告訴你!
這個太子是假的!
他們假扮了太子在前,又找來一個容貌相似之人假扮國君在後!
你可千萬別上了他們的當!
」
顧承風炸毛道:「喂!
我假扮太子,還不是為了要入宮扳倒你們!
你這個老妖婆李代桃僵,還惡人先告狀!
」
韓氏說道:「王大人,他承認了!
長孫殿下的孩子話不足為信,你還是趕緊把這群亂黨緝拿歸案吧!
」
王緒的神色變得複雜。
顧承風聽見了死亡的腳步聲,完了,王緒也要上那個老妖婆的當了。
「皇長孫的孩子話不足為信,那本君的話呢?
」
伴隨著一道清貴低潤的聲音,一名俊逸倜儻的銀衫男子昂首闊步地走了過來。
韓氏的臉色就是一變。
怎麼會是他?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國君的親弟弟,小郡主的親爹爹——燕山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