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後山的武場上,韓世子一桿紅纓槍淩空劈斬而下,將對手打得後退好幾步。
對手穩住身形後,沖韓世子拱手行了一禮:「世子,我輸了!
」
韓世子大汗淋漓,微微喘著氣,他將手中的紅纓槍扔給一旁的侍衛,說道:「退下,記得療傷。
」
「是!
」
與韓世子對決的韓家死士在兩名侍衛的攙扶下離開了武場。
一名長隨捧著乾淨的巾子走上前。
韓世子拿過巾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轉頭對一直在觀戰的中年男子道:「二叔,如何?
」
被韓世子稱作二叔的男子正是韓家的二爺韓詠。
韓詠雙手負在身後走過來:「較之上月有進步。
」
韓世子很快便平順了呼吸,他對這個結果顯然並不十分滿意,繼續問道:「比軒轅晟當年如何?
」
軒轅晟,軒轅家嫡長子,聞名六國的武學奇才,深得軒轅厲真傳,被譽為是唯一可能追趕軒轅戰神的人。
韓詠曾在軒轅晟的麾下待過。
韓詠沉吟片刻,說道:「你還年輕,再勤加習武,未必不能達到軒轅晟的高度。
」
「所以還是沒能超越他。
」韓世子拿著紅纓槍的侍衛伸出手來。
侍衛會意,將紅纓槍雙手遞給他。
韓世子又練了一輪槍法,一招一式都殺氣畢現。
練完,他自己也有些不滿意,皺了皺眉,說:「到底不如軒轅厲的神兵。
」
韓詠笑了笑,說道:「你不必著急,軒轅晟在你這個年歲,不一定有你的功力高深。
他是上戰場上得早,在死人堆裡殺出來的。
你所欠缺的也不過是一些歷練的機會罷了。
」
韓世子再次將紅纓槍拋給自己的侍衛。
紅纓槍太重了,侍衛踉蹌了好幾步,險些沒接住。
韓世子說道:「最近盛都有沒有什麼新的高手?
」
韓詠道:「你說的是地下武場嗎?
暫時還沒有,等有了我會通知你,讓你去比武。
其實韓家的死士也不錯,隻可惜路數不同,並不是最合適的對手。
」
死士的武功不論高低都不是最合適的陪練對手,與他們對打激發的隻是殺人的本能,不是武學上的進益。
韓詠接著道:「在盛都你已經難逢對手了,不用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啊,對了,有件事差點忘了告訴你。
」
韓世子道:「二叔請說。
」
韓詠道:「國君的壽辰要到了,貴妃娘娘讓人從宮裡帶了口信,讓你們兩兄弟也入宮赴宴。
」
韓世子頓了頓,說道:「徹兒傷成那樣,怕是去不了。
」
韓詠笑道:「你去也行。
」
韓世子沒說去不去的話,反而問道:「國君不是早不過壽了嗎?
怎麼突然有辦壽宴了?
」
國君與太女的生辰在同一日,自從太女勾結軒轅家謀反後,國君的生辰便再也沒大肆操辦過。
韓詠笑嘆著搖搖頭:「誰知道呢?
咱們的這位陛下最是喜怒無常,心思詭異,誰也猜不透他究竟想了什麼。
」
「世子!
」
二人說話間,派去盯梢的兩個高手回來了,二人皆是韓世子的近身侍衛,一個叫孫豐,一個叫鄭海。
被盜了荷包的是孫豐。
二人齊齊向韓世子行了禮。
韓世子看著二人灰頭土臉的樣子,淡淡問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讓你們跟的人呢?
」
二人面面相覷了一眼,孫豐硬著頭皮拱手回稟:「跟、跟丟了。
」
「跟丟了?
」韓世子微微詫異,「你們兩個還能把人跟丟?
」
二人汗顏。
他們是韓世子的心腹侍衛,本事並不小,前前後後幫韓世子極少有失手的時候,今日是他們大意了。
「孫豐荷包也被偷了。
」鄭海說。
孫豐瞪了鄭海一眼:「不是讓你別提這事兒嗎?
」
堂堂韓家侍衛竟讓個小賊順了荷包?
說出去丟不丟人啊?
孫豐已經明白荷包是被那個小姑娘順走的了。
不過饒是如此,他與鄭海也沒將她與要跟蹤的小子聯繫在一起,畢竟一個是女人,一個是男人。
韓世子冷冷看了二人一眼:「自己下去領罰。
」
「是!
」
二人行了一禮退下。
韓詠問:「誰這麼厲害,竟然把你的人都甩掉了?
」
韓世子淡道:「一個下國來的學生,有幾分本事,把徹兒都打敗了,我想看看他背後有沒有什麼人指使。
」
「哦?
原來徹兒是被一個下國人打傷的。
」韓詠好氣又好笑,「欺負韓家嫡子,這不是太歲頭上動土麽?
在盛都有膽子這麼做的沒幾個,不是沐家就是南宮家。
」
沐家是老恩怨了,南宮家是為爭奪兵權。
韓世子望向園子裡的花叢,凝眸說道:「他倒的確是沐輕塵的同窗,但沐輕塵不會這麼做,沐輕塵有事隻會沖我來,不會對徹兒下手。
」
韓詠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那就隻剩南宮家了。
」
韓世子眉頭微皺:「南宮家?
」
韓詠點頭,直言不諱地說道:「是啊,南宮家一直想要我們的黑風騎,我們也一直眼饞南宮家的兵權,對上是遲早的事。
」
韓世子沉吟片刻,說道:「為什麼我覺得也不是南宮家呢?
」
韓詠道:「除了南宮家還有誰會來來對付韓家?
王家嗎?
王家可沒這個心思。
」
他說著,見自家侄兒仍是一副沉思不已的樣子,淡笑一聲道,「你該不會認為他是自己有這個膽子挑釁韓家吧?
別說他隻是一個下國人,就是上國世家公子也斷沒能以一己之力與整個韓家抗衡的,他隻要不是瘋了就不會這麼做。
」
「況且,你不覺得昭國突然來了幾個學生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嗎?
咱們燕國的書院素來就沒有昭國的學生。
」
韓世子眉頭緊皺:「你的意思是他們本就是南宮家找來的?
」
韓詠又道:「你記不記得南宮將軍被匪徒斷掉一臂的事?
」
韓世子道:「記得。
」
韓詠冷笑:「南宮將軍根本不是回鄉祭祖,而是秘密去了昭國。
他的胳膊也根本不是被匪徒所傷,具體出了什麼事我不清楚,不過,他回盛都不久,這幾個昭國人就來了,你覺得會是巧合嗎?
」
……
顧嬌回到宅子後,與家人說了顧承風來盛都的事。
家裡人都很驚訝。
「他又沒有路引,是怎麼來的啊?
」南師娘問,「不會是……」
顧嬌嗯了一聲:「打了奴隸印記。
」
南師娘倒抽一口涼氣。
顧家小二也太狠了,為了來盛都竟然不惜將打上奴隸印記,這印記可是會伴隨一輩子的。
「那他沒事吧?
」南師娘問。
顧嬌道:「找到了合適的藏身之處,暫時沒什麼事。
」
「這孩子……」南師娘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顧家的孩子真是一個比一個固執,認定了的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去辦到,譬如要醫治顧嬌的顧長卿,又譬如要醫治顧琰的顧嬌。
如今又多了個顧承風。
不過這對顧嬌與顧琰來說不是壞事,二人在盛都舉目無親,能多個幫手總是好的。
兩日後,顧嬌去了一趟燕山君的府邸,小郡主依舊畏懼上馬,依舊被顧嬌毫不客氣地抓上馬,於一陣嚎啕大哭中上完了本次的騎術課。
「接下來的幾天……呃!
你不用……呃!
」
小郡主哭得直打嗝,乃至於下馬後不哭了,打嗝還是沒止住。
「你慢慢說。
」顧嬌道。
「我是在慢慢……呃!
」小郡主又打了個嗝,覺得以自己的狀態還是長話短說的好,「我不能上課……呃!
我國君伯伯要……呃!
做壽……呃!
我父王不在……呃!
我要……呃!
替他去赴宴……呃!
」
其實離陛下伯伯的壽宴還有一段日子,但她要提前住進宮裡,所以暫時不能上課了。
這倒是正合顧嬌心意,因為顧嬌馬上要準備接下來的擊鞠賽了,大概率也是沒空過來教她的。
「那等小郡王忙完了,我們再學騎馬。
」
「拉兜。
」
小郡主立馬捂住嘴。
她是出了名的伶牙俐齒、能說會道,卻偏偏還太小,有個別字說得不太好。
顧嬌彎了彎唇角,伸出手指,不提她發音的事。
小郡主也伸出了自己的小小手指,與顧嬌拉了鉤。
擊鞠賽的前一夜,武夫子照例帶顧嬌一行人住進了上次的客棧。
沐川進客棧時忍不住幽怨地嘀咕:「咱們上次不是贏了嗎?
怎麼還住這麼破的客棧?
」
這還不是因為經費緊張?
老實說書院確實多撥了一點銀子,奈何今年擊鞠賽格外火熱,導緻客棧的價錢一漲再漲。
武夫子拍著胸脯道:「我答應你們,隻要這一場你們贏了,決賽的時候我自掏腰包也給你們換間好點的客棧!
」
沐川撇嘴兒,顯然不太信。
武夫子又看向其餘學生,其餘學生也一臉懷疑。
武夫子挽尊道:「這間客棧有什麼不好?
今晚有花燈會!
就在這附近!
我是特地挑的客棧!
允許你們今晚……去逛會兒花燈!
亥時之前回來!
」
這是武夫子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沐川一下子來了興趣,湊到顧嬌身邊,與顧嬌一道上樓:「哎,六郎,你還沒逛過盛都的花燈會吧?
」
「嗯。
」顧嬌邁步上樓。
沐川笑道:「一會兒去看看?
」
「好。
」顧嬌應下。
沐川回頭望向身後的沐輕塵:「四哥你去不去?
算了,你肯定不會去。
」他四哥對花燈沒興趣。
幾人來到了二樓,沐輕塵推開自己的房門,望向顧嬌的方向:「門口見。
」
沐川一愣,四哥這是要去的意思?
活久見吶,他四哥也有去逛花燈會的一天?
趙巍與袁嘯也閑來無事,一道在門口集合。
武夫子竟然也來了。
沐川的笑容一僵:「武夫子,你來做什麼啊?
」
武夫子正色道:「我想了想,還是和你們一起,不然我不放心。
」
沐川:「……」
關於花燈的事武夫子倒是沒誆騙他們,的確就在客棧附近,往前走百步拐個彎便是了。
一整條長街,燈市如虹,流光溢彩,兩旁是掛著花燈的攤位,小販一邊做著花燈一邊賣力吆喝,行人早已湧來,人潮攢動,摩肩接踵。
但街道上忙而不亂,喧而不囂,行人多而不擁,秩序井然。
這裡的花燈並不全都是用銀子買的,也有猜燈謎或吟詩作賦贈花燈。
顧嬌喜歡熱鬧。
看著有種很新奇的感覺,就像小孩子見了玩具。
雖然她本質上是一個很安靜的人。
「公子,買個花燈吧!
」
邊上,一個老大娘對路過的顧嬌慈祥地說。
顧嬌停住腳步,看著老大娘遞過來的花燈,好奇地眨了眨眼。
好看。
老大娘見她喜歡,又拿起另外一個:「這是我老伴兒新做的蓮花燈,一起買,便宜十文錢!
」
蓮花燈也好看。
顧嬌眸光一掃。
唔,還有桃花燈,桃花燈也好好看!
沐輕塵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會是要買燈吧?
」
一個大男人買什麼花燈?
逛逛就夠了。
買也是才子送佳人,哪兒有男人自己盯著不放的?
「唉。
」顧嬌嘆息著摸了摸面前的桃花燈,人設不能崩,花燈不能買,尤其粉粉嫩嫩的花燈更不能買。
她忍痛將花燈放回去。
忽然,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探了過來,玉雕般的指尖夾住一個銀裸子放在攤位上,隨即,一道乾淨而低潤的聲音在顧嬌身側徐徐響起:「這個桃花燈,我要了。
」
顧嬌唰的扭過頭來。
對方戴著一張銀質面具,遮了大半張臉,隻露出柔軟的嘴唇與精緻的下巴,以及那雙深邃如泊的眼眸。
夜風習習,自他的那側吹來,他身上熟悉的氣息朝著顧嬌幽幽籠罩而來。
顧嬌一下子看呆了。
沐輕塵將顧嬌的反應盡收眼底,眉心不自覺地蹙起,他警惕地看向突然出現的年輕男子,正要喊顧嬌離開,恰在此刻,賣燈的老大爺將新做好的幾個花燈掛上去,卻沒站穩整個人朝攤子上一撲,手裡的花燈飛了出去。
眼看著就要砸到顧嬌,沐輕塵忙伸手將花燈擋開。
而幾乎是他出手的同一霎,那個年輕的男子也擡起手去擋花燈,不同的是,他的另一隻手將顧嬌摟過來護在了懷中。
而顧嬌竟然沒有反抗,就那麼順勢撲進了他懷裡。
是錯覺還是其它,她的小腦袋還在對方的胸膛上蹭了一下。
「沒事吧?
」
沐輕塵聽見對方輕聲問。
「沒事。
」
他聽見顧嬌輕聲回答。
不是平日裡清冷或不羈的語氣,而是一種他說不上來的感覺。
隻是一下,二人便分開了。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顧嬌客氣地說。
蕭珩拿起手中的桃花燈,溫文爾雅地說道:「舉手之勞,我與小兄弟一見如故,這個花燈就送給小兄弟了。
」
「恭敬不如從命。
」顧嬌接過花燈,「我也給你送一個!
」
蕭珩含笑點頭:「好。
」
顧嬌買了一個粉嫩嫩的蓮花燈,這個也是她喜歡的:「給!
」
這種女人才會喜歡的花燈,沐輕塵是不會要的,他覺得對方也不會。
哪知蕭珩毫不猶豫地收下,並誠懇地道了謝:「多謝小兄弟的花燈,你我既一見如故,還交換了禮物,不如一起同行。
」
沐輕塵:不行。
「好!
」顧嬌爽快地說道。
前面有玩雜耍的,沐川幾人早跑去看熱鬧了。
沐輕塵三人不緊不慢地走在長街上。
顧嬌與蕭珩一人提著一盞花燈,看上去竟有一種十分登對的感覺。
可明明都是男人啊,沐輕塵心道。
「凈空呢?
」顧嬌用眼神詢問蕭珩。
蕭珩小聲道:「被夫子叫去補課了。
」
沐輕塵開口道:「閣下是盛都人?
」
蕭珩的語言天賦滿級,盛都口音說得比本地人還溜。
「是。
」蕭珩說。
沐輕塵又道:「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
蕭珩道:「龍一。
」
沐輕塵:這是個什麼名字?
蕭珩沒理會沐輕塵的古怪,轉頭問顧嬌:「肚子餓不餓?
那邊的餃子很不錯。
」
「餓!
」顧嬌說。
三人去了賣豆花的攤子,找了一張空桌坐下,沐輕塵與蕭珩面對面。
「我不餓,你們吃。
」沐輕塵說,沐家嫡子吃不來路邊攤的東西。
顧嬌與蕭珩各自要了一碗白菜肉餡的餃子。
然後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
顧嬌與蕭珩同時伸出手去拿桌上的調料,顧嬌拿了醋,蕭珩拿了辣油,但顧嬌將醋放在了蕭珩面前,蕭珩將辣油放在了顧嬌手邊。
沐輕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