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馬站在墳地的入口處,顧嬌迎著月光,她整張臉龐都暴露在了清輝月色之下。
這是一張乾淨而充滿生氣的臉,與男人佈滿汙垢與血汙的乾癟臉頰形成鮮明對比。
他穿著生鏽的盔甲,戴著生鏽的頭盔,渾身上下除了那三尺青峰纖塵不染、鋥亮無比。
他的眼底瀰漫著無邊無際的死氣,如深不見底的黑淵。
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饒是顧嬌也感到了一股壓迫。
這是一個她不願與之交手的男人——
因為,太強大了。
可有時候,越是怕什麼便越是來什麼。
上官慶曾說過,鬼王不傷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顧嬌並無內力,一般情況下沒人能察覺到她會武功。
但很顯然,這個鬼王是個例外。
他死氣沉沉的眸子裏迸發出一絲犀利的殺氣,隨即他遲鈍的身子唰的轉了過來,靈敏度好似一瞬間激增一百倍!
他出手成爪,催動內力淩空一抓一揮!
顧嬌隻覺一隻無形的大掌扼住了自己的喉嚨,並將她拽了起來狠狠地扔了出去!
顧嬌的腰肢撞上一旁的大樹,樹枝上的烏鴉被驚醒,撲哧著翅膀簌簌逃離了自己的巢穴。
樹葉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顧嬌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哇的吐出一口血來!
這傢夥好強大!
難怪上官慶要叫他鬼王了,這實力……怕是連暗魂都沒法兒在他手裏討到便宜!
鬼王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顧嬌的身上,他頓了頓。
不知是不是在驚訝顧嬌為何沒死。
「我當然不會這麼快死了……」
顧嬌撐住地面爬起來,「早知道要對付這麼棘手的傢夥,我就把盔甲穿上了……」
也不行。
盔甲太招人眼,穿了就進不了蒲城了。
鬼王又朝顧嬌打了一掌!
好不容易站起身的顧嬌又一次被打趴下,面朝下,像極了一隻受傷的小小悲傷蛙。
顧嬌:好歹讓我躲一下。
顧嬌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鼻血橫流,卻難掩氣勢如虹:「這次我不會讓你打中了!
」
嘭!
吧唧!
顧嬌又雙叒叕被揍得趴下了。
顧嬌的臉懟在地裡,兩手拽著地上的雜草,小身子因氣憤而劇烈顫抖。
可惡……居然躲不掉!
顧嬌的周身漸漸迸發出可怕的殺氣:「鬼王是吧……你真的惹怒我了……準備接收來自本帥的怒火——」
哢!
鬼王身法極快地閃到顧嬌面前,一把抓起顧嬌的領子將她拎了起來。
顧嬌這才發現鬼王的身軀極為高大。
在他面前,顧嬌毫不誇張地被襯成了一隻小雞仔。
小雞仔·嬌:「打個商量,缺小弟嗎?
我把老唐讓給你。
」
唐嶽山睡夢中莫名打了個噴嚏!
鬼王的殺氣未減。
顧嬌的眼珠子轉了轉,一秒換回自己的女子聲音:「其實我是小姑娘!
」
鬼王愣了下。
很好,就是現在!
戳瞎你雙目!
顧嬌兩指一摳,唰的朝鬼王的死亡眼眸戳去!
三秒後,顧嬌看著自己那兩根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腫脹起來的手指,委屈地癟了嘴。
——鬼王及時擋住了,用他的青鋒劍。
顧嬌居然逼得鬼王出了劍,儘管是以這種極其狡猾的方式,可這也陰差陽錯引起了鬼王的重視。
鬼王不再給顧嬌掙紮的機會,也不再留有任何餘地,直接揚起手中的青鋒劍,朝著顧嬌的腹部一劍刺過去——
咻!
說時遲那時快,黑風王揚蹄奔了過來,它的嘴裏發出興奮的叫聲,一下子將顧嬌撞開!
被撞飛落在樹榦上的顧嬌:「……」
黑風王撲向了鬼王。
鬼王的長劍高高舉起,正要斬落黑風王的馬頭,卻又頓在了半空。
黑風王圍著鬼王打轉,激動地嘶吼著,不時拿頭蹭蹭他,此時的它不像一匹十六歲的老馬,反倒像一匹興奮的小馬。
顧嬌趴在樹榦上,一臉懵逼地看著它。
什麼情況?
老大你方才奮不顧身地衝過來,原來不是為了救我麽?
撞開我也隻是嫌我礙事麽?
黑風王繞著這個不知是將軍還是鬼王的男人,轉了十七八圈,整片墳地都回蕩著它急切而又雀躍的馬蹄聲。
「嗚~」
也有一絲委屈的哽咽聲。
鬼王僵硬的身體終於有了反應,他擡起裂開了無數口子的粗糙的手,輕輕地落在了黑風王的頭上。
黑風王拿頭蹭他的掌心。
「小……」他張了張嘴,多年不說話的聲帶早已萎縮,喉嚨裡的聲音像是從破舊風箱裏發出來的,沙啞、缺損、難聽。
「阿……」
「月……」
小、阿、月?
這是黑風王的名字嗎?
黑風王越發興奮地蹦了起來。
這一刻,它的童年回來了,它的一生完整了。
它興奮完後,忽然安靜了下來,望著不成人樣的鬼王,像是終於意識到了什麼,發出了難過的悲鳴。
顧嬌趴在樹上,開始分析眼下的情況。
這座山頭是軒轅家的埋骨之地——
為何她會得出這個結論,她也不清楚,其實就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是無法推斷出這一點的。
「我好像對鬼山很熟悉……」
顧嬌喃喃自語。
在那個預見自己結局的夢裏,她與鬼山並沒有任何交集,畢竟與梁國、晉國的大戰是發生在九年後,那時……上官慶已經毒發身亡了吧,真正的鬼山之王也死了。
這一世,許多事都不一樣了。
「但還是無法解釋,我為何對鬼山有一股熟悉的感覺……明明那個夢裏沒來過……」
顧嬌想不通,她索性不想了。
她身上的秘密連她自己都整不明白。
顧嬌自樹枝上跳了下來。
鬼王唰的朝顧嬌揚起長劍!
黑風王擋住了他,在他淩厲而戒備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到顧嬌面前,拿頭蹭了蹭顧嬌。
這是它要保護的人。
是自己人。
鬼王的青鋒劍落下。
顧嬌走過來,既然都是自己人,那顧嬌也不客氣了。
顧嬌揚起鼻血橫流的小臉,威武霸氣地說道:「介紹一下,我叫顧嬌,和老大……嗯,也就是小阿月,並肩作戰的戰友,也是黑風騎新任統帥。
」
話音剛落,鬼王又一劍斬了下來。
顧嬌簡直猝不及防!
這回又是哪句話不對了?
!
可方才那幾下她並不是白挨的,至少這一劍她就躲開了,看來實戰果真是提升實力的最佳捷徑。
但第二劍她就沒能避開了。
鬼王的劍尖停在距離她喉嚨一寸之距的地方,這還是鬼王留了手,否則她怕是早已淪為他的劍下亡魂。
「太……差……勁。
」
他極為緩慢地說完,收了劍,帶著黑風王走了。
所以你剛剛出手是想試探我有沒有做黑風騎統帥的資格?
好歹提前打個招呼啊,大俠。
差點兒被你嚇死。
顧嬌撣了撣衣擺上的泥土,邁步跟上。
他左邊是黑風王,右邊是顧嬌。
顧嬌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是軒轅家的人吧?
」
他沒理顧嬌,在不出手的情況下,他的動作與神態都十分遲緩,也好似十分吃力。
他以為死人就是這麼走路的嗎?
沒等來他的回答,顧嬌倒也不覺得奇怪,這人與世隔絕多年,早已忘記了如何與人交流。
但他能交出黑風王幼年時的名字,就說明他並沒有失憶,當然,不排除正常情況下的大腦遺忘。
沒有人能夠記住自己經歷的每一件事情。
顧嬌扭頭看了看頭盔下的發。
是花白的發。
年紀是爺爺輩的了,排除掉軒轅晟幾兄弟。
總不會是軒轅厲——
軒轅厲的屍體是安國公親自運回去下葬的,不會有假。
何況如果軒轅厲尚在人世,那他沒理由不回去,以不人不鬼的的身份守在這裏。
顧嬌一邊跟著他,一邊上下打量他。
好在他似乎並不介意顧嬌的打量。
顧嬌留意到他的氣息不太穩定,他應當受過十分嚴重的內傷,並且一直未能痊癒。
活著對他來說就是煎熬,也不知他為何要撐到現在。
僅僅是為了守住這片軒轅軍的墳地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