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大概有一人多高,她脫衣裳時,龍一做了兩件事:一是往下頭填了不少雪,二是她脫一件龍一往下扔一件。
……一隻手幹活,一隻手捂住眼睛的那種,龍萌萌不是會偷看的壞龍影衛喲!
信陽公主重重地摔在了鬆軟的衣物與積雪上,力道得到極大緩衝,沒摔出個好歹來,就是她肌膚太嬌嫩了,胳膊腿兒在並不規則的洞口擦傷了一大片。
她顧不上身體的冰冷與疼痛,趕忙爬起來去找那個重傷的男人。
實在是太冷了,她陡然一腳踩下去,整個腳掌立刻湧上一股密密麻麻針戳般的疼痛。
她倒抽一口涼氣。
不過她並未停下來去整理自己的疼痛,而是藉著洞口微弱的光亮四下張望:「蕭戟!
蕭戟!
」
這是一個狹長的地下岩洞,兩頭都有路,但都是越往裏越黑漆漆,她看不見人影。
「龍一,在哪邊?
」她仰頭問龍一。
「冷,先穿衣裳。
」龍一提醒。
信陽公主道:「我怕來不及。
」
「他還沒死。
」龍一想了想,補充道,「死了我會提醒你。
」
信陽公主:「……」
她穿了衣裳,身子沒這麼快回暖,她依舊是冷得夠嗆。
龍一這才說道:「你的右邊。
」
信陽公主開始往右走。
這裏的地形十分複雜,看著很近,但卻十分不好走,她摔了好幾跤,膝蓋磕禿嚕皮了,掌心也在摩破了。
她忍住疼痛爬起來。
她腦子裏隻有一個執念,找到蕭戟。
終於,她再一次摔倒,這一次是被一隻腿給絆倒的。
她甚至都沒去想過這究竟是不是人,又或者是不是活人。
當一個錦衣玉食的公主用自己的雙手去摸到一具冰冷的屍體,那將是多可怕的衝擊。
她的手摸上了對方的胳膊,血,溫熱的血。
她心口一緊,繼續往上,摸到了他同樣滿是血汙的臉。
她顫聲開口:「蕭戟,蕭戟是你嗎?
」
他坐在冷冰冰的地上,背靠著堅硬的岩壁,頭不堪重負地往下耷拉著,呼吸短促而微弱。
她摸到了他高挺的鼻樑,也摸到了他精緻的眉骨:「蕭戟,是不是你?
」
他沒有回應。
她又順著他的胳膊一路往下,摸上了他長劍握劍的手,虎口有厚厚的繭子,手上有斑駁交錯的傷痕。
是他吧?
到底是不是啊?
到了這樣的緊要關頭,她才發現自己對他的了解幾乎是少得可憐。
唯二兩個晚上的肌膚之親也是在她中了迷藥不太清醒的狀態下,他身上有哪些傷、哪些疤,她一無所知。
他也從沒讓她看見過。
「腰……腰傷!
」
這個她知道,常璟總是提起,說是他的陳年舊傷,無法徹底治癒的那種。
阿珩也曾拜託嬌嬌為他看過,嬌嬌也說隻能休養。
「腰、腰傷在哪裏?
」
信陽公主不懂,還以為腰傷就是有人在他腰上砍了一刀,那勢必會留下長長的疤痕。
她伸出手,在黑暗中笨拙地解開他的盔甲,她解了半天,到最後也不知是自己順利解下來的還是蠻力扯掉的。
他的氣息被濃稠的血腥氣掩蓋,讓她一點也聞不出來。
她隻得用這個笨法子。
她的手在他的腰間摸索,然而觸手卻是一片血腥的粘膩。
這裏也有傷嗎?
她的動作一頓,正要摸摸受了多大的傷時,她纖細的手腕被一隻寬厚的大掌扣住了。
緊接著,她聽見了一道虛弱而沙啞的聲音:「秦風晚,你做什麼?
」
信陽公主一怔:「蕭戟?
真的……是你?
」
她眼圈一紅,滾燙的淚意湧上眼角。
蕭戟傷勢嚴重,說話有氣無力的,但欠抽的小語氣依舊拿捏得妥妥的:「秦風晚……你不要以為本侯受了傷……就可以趁機……對本侯為所欲為……」
信陽公主忽然就哭不出來了。
他身上高熱得厲害,意識逐漸有些模糊,然而他抓著她手腕的手始終沒有鬆開。
他全部的力氣似乎都用在了那裏。
信陽公主擡起另一隻手,摸了摸他額頭:「好燙,你是怎麼會到這裏來的?
你不是和常璟掉進前面的雪坑了嗎?
」
雪坑的下方就是這個岩洞,他把常璟推了上去,自己跌了下來,岩洞的兩塊石闆坍塌,封住了洞口。
他拖著受傷的身子往另一個方向走,不知走了多遠,力氣被耗空,再也走不動。
信陽公主對他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叫龍一。
」
他沒有鬆手。
信陽公主感受著手腕上的力度,著急地蹙了蹙眉,但又不能強行將他的手扯開,她回頭,望向來時的方向大喊道:「龍一!
我找到蕭戟了!
」
哢!
頂上傳來開裂的聲音。
這裏要塌了!
「你還能走嗎?
山洞要塌了!
」信陽公主問他。
蕭戟緩緩鬆開了她的手。
他走不了了。
但是她可以走。
龍一與張勇等人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否則一個不小心,整個地洞塌掉,那麼蕭戟與信陽公主全部會被埋在下面。
張勇簡直要崩潰了:「公主啊,我的祖宗啊,你為什麼要下去啊?
」
一個侯爺的死,已經夠讓他喝一壺了,再搭上一國公主,他身家性命不保啊!
龍一聽著逐漸開裂的聲音,忽然拉扯著張勇後退一步。
隻聽得轟隆一聲巨響,岩洞塌陷了!
以那個小小的洞口為中心,向兩端的岩洞蔓延,一旁的岩石一寸寸塌陷過來,信陽公主用力拽住蕭戟的胳膊,試圖將他扶起來。
眼看著就要壓死二人了,早已耗空元氣的蕭戟忽然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抱住她柔軟的腰肢一個翻轉。
轟!
他們原先所在的位置塌方了。
岩石的碎塊就落在二人身旁,蕭戟用高大虛弱的身軀罩住她,雙臂護在她身側。
零碎的岩石一塊塊砸在了他的脊背上,他咬牙撐住,額頭與手臂的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一顆顆砸落下來。
足足好幾個呼吸的功夫,一切才總算停歇。
來時的路被徹底堵死了,他們唯有繼續向前走,或者一起長眠於此。
信陽公主擡手摸了摸他的臉:「蕭戟。
」
蕭戟沒動。
他的力氣早沒了,是憑著一股執念維持著保護她的姿勢。
他已經失去意識,隻剩身下體還僵在那裏。
「蕭戟……蕭戟……蕭戟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
信陽公主叫不醒他,他的體溫在急劇流逝,他的呼吸微弱了下來。
她的手顫顫巍巍地摸上他脖子。
她摸不到他的脈搏了。
他的心跳……停止了。
信陽公主躺在他身下,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蕭戟……蕭戟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她還是失去他了。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走進她心裏的?
是他殺了老梁王,還是他拿回慶兒的解藥,亦或是寒冬臘月,他在她的產房外守了一整夜……
她說不上來,她隻知道,一切都太遲了。
「我還沒告訴你……我的病好了……我不會再把你推開了……你睜開眼看看我……」
「蕭戟你看看我……」
她淚如泉湧。
原來失去自己的愛人是這種心如刀割的感覺。
好疼啊。
可是為什麼她明白得這麼晚?
她為什麼就是不能早一點發現自己的心?
「蕭戟……」她死死地抓著他的衣襟,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
「咳咳!
」
虛虛地壓在她上方的蕭戟突然猛地倒吸一口氣,拚命嗆咳了起來!
信陽公主狠狠一驚,睜大一雙滿是淚水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蕭戟!
蕭戟!
」
蕭戟轉過頭去,咳嗽得厲害,恨不能將自己的肺給咳出來。
信陽公主忙扶著他靠牆坐下,哽咽地問道:「你沒事吧?
」
蕭戟喘息道:「方才有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死了……」
信陽公主的眼淚更洶湧了。
她不是一個愛流淚的人,她也沒有懷孕,她想不通為何今日的眼淚就是止不住。
蕭戟無力地靠著牆,疼痛又虛弱地說:「秦風晚,你剛剛嘰嘰歪歪的……在說什麼?
」
「沒什麼。
」信陽公主一本正經地擦了眼淚,盡量語氣如常地說,「你身上有火摺子嗎?
你傷哪兒了給我看看。
」
蕭戟擡起其實傷得更重隻是並沒有流血的左胳膊,強勢而霸道將她摟進懷中。
她心口撲通一跳,聽得他在她耳畔輕聲說:「我聽見了,秦風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