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大軍的先頭兵架著飛橋飛速地朝護城河靠近。
唐嶽山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弓箭手準備!
」
唐家弓箭手朝陳國大軍發動了第一波反擊。
他們的箭矢錚錚錚地射在了先頭兵的盔甲與盾牌上。
一個先頭兵中箭倒地,立刻會有隨行的有另一個先頭兵頂上去,他們速度極快,在飛橋下的先頭兵幾乎全部換做一輪之後,三座飛橋被架在了護城河上!
陳國士兵,死傷過百!
然而這百人換來的是餘下近兩萬人馬的攻城機會!
「上雲梯!
」容賦一聲令下,數百名陳國士兵擡著二十多架雲梯衝上飛橋。
唐家的弓箭手做了最大程度的攔截,然而對方的人數實在太多了,一個士兵倒下,便立刻會有新的士兵將雲梯抓起來。
而與此同時,陳國大軍的投石機也對城牆上的弓箭手展開了可怕的遠程攻擊。
被澆了火油的石頭猛地砸在城牆之上,弓箭手們躲避不及,被狠狠地撞翻在地。
「不好!
滾木燒著了!
」一個士兵大叫!
滾木是用來對付陳國雲梯的,這會兒燒起來,他們一會兒要怎麼用手拿?
在投石機的助攻下,雲梯被一架接一架的架在了城牆之上。
唐嶽山下令:「撞車!
」
撞車出列,車架上的滾木對準陳國大軍的雲梯狠狠撞了過去!
轟——
城樓下傳來一聲巨響。
正在攻擊雲梯的岑副將大驚失色:「不好!
是陳國的衝車!
他們在攻城門!
」
城門後,顧承風與李副將率領兩千大軍嚴陣以待。
騎兵騎在馬背上,步兵分列身後與兩旁,每個人的神色都很凝重。
「傷兵都轉移了嗎?
」顧承風問。
「轉移了。
」李副將說,「顧大夫帶著他們轉移的。
」
「附近的百姓呢?
」顧承風又問。
「也轉移了。
」李副將接著說道。
飛橋被改造過,加固了鐵鏈與鐵闆,比尋常飛橋堅硬數倍。
然而陳國的衝車也十分堅固,每撞一下,整個城樓好似跟著抖了三抖。
所有人的喉頭都不自覺地滑動了一下,不約而同地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在城門口衝進來的地方,有士兵拉了繩索,這是用來絆倒騎兵的,也設置了矛車,尖銳的長矛並列成排,對準城門的方向。
饒是如此,所有人心裡也都明白,這些東西並不能徹底阻擋陳國大軍的進攻。
一場浴血廝殺,在所難免!
砰!
砰!
砰!
砰!
巨大的衝車將飛橋撞得顫顫抖動,城牆上的灰塵開始簌簌滑落。
伴隨著一陣驚天巨響,飛橋被陳國的衝車撞破了!
陳國的衝車打算進一步攻擊月古城的城門,然而恰在此刻,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了!
城門洞內突然砸下好幾桶吊著的火油,火油的繩索就拴在飛橋之上,飛橋不破,繩索不斷。
偏偏飛橋破了。
火油嘩啦啦地澆在了陳國的士兵與衝車之上,而當火油澆完,懸掛在油桶之上的火摺子與帽子被兩端的細線扯開,吧嗒一聲跌了下來。
「不好!
快逃!
」
一名陳國士兵大叫。
可惜,晚了。
火油被噌的一下點著,火舌竄起三尺高!
衝車很快燃燒了起來,陳國士兵被火燎得抱頭逃竄!
城門內的顧承風與李副將等人聽到了城門洞內傳來的哀嚎之聲,明白火油的計劃奏效了。
李副將激動地看向顧承風:「顧大人真是神機妙算!
」
不是他神機妙算,是顧嬌。
飛橋的改造以及機關的設置全是顧嬌的主意,他隻是將它們做出來了而已。
其實他覺得,如果是顧小順在這裡,沒準能做得更好。
城門暫時守住了,而城樓之上,唐嶽山也率領手下掀翻了所有雲梯,抵擋住了第一波攻擊。
子時過後,陳國大軍鳴金收兵。
陳國大軍首戰失利,折損了兩千兵力,昭國大軍的損失亦十分嚴重,源源不斷的傷兵被送往後方的營帳。
顧嬌與月古城的大夫們刻不容緩地忙碌了起來,顧嬌先為傷兵初診,根據其傷勢貼上不同顏色的布條,隨後士兵們再將他們送入相應的營帳。
傷兵雖多,但沒人手忙腳亂,也沒人手足無措,一切都在顧嬌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進行著。
不是不慌的。
隻是每當大夫們一扭頭,就能看見顧嬌冷靜地做著手裡的事,漫天戰火在她身後,她自臨危不動。
那一瞬,他們的心也好似跟著平靜了下來。
陳國大軍在第二天的白天竟然沒有發動攻擊。
也不知是被打怕了,還是在認真謀劃著什麼,如果是後者,對月古城的形勢將極為不利。
陳國首站主要敗在輕敵,他們沒將月古城的幾千守軍放在眼裡,以為閉著眼睛也能將城門踏破。
若他們真的開始全心應對了,月古城就危險了。
「唐大元帥!
」岑副將走進了城樓下的一個營帳,見顧承風也在,他頓了頓,也打了聲招呼,「顧大夫。
」
唐嶽山正在做沙盤推演,試圖推算陳國大軍接下來會從何處攻擊。
「什麼事?
」他問。
岑副將支支吾吾道:「糧、糧草不夠了……」
「已經……吃完了嗎?
」顧承風驚訝地問。
岑副將為難地點頭。
太守府的糧草本就極少,當初淩關城打仗還從中借走一些,儘管顧承風昨日去買空了城裡的鋪子,也得到了一些百姓的捐贈,可對於七千大軍來說,還是不夠吃兩頓的。
今晚,他們就要開始斷糧了。
「先給傷兵吧。
」顧承風說道。
唐嶽山的喉頭滑動了一下,捏緊拳頭,做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給能上戰場的兵。
」
顧承風沉默了。
他的良心告訴他應該幫扶傷弱,理智卻提醒他,傷弱已不能出戰,隻有讓健全的士兵吃飽了,他們才能殺掉更多的敵人,才能守衛住這座城池。
傷兵的命也是命。
但比命更重要的是保家衛國的使命。
岑副將的喉嚨有些酸脹,他沒說的是,就算是隻給能上戰場的兵,也不夠吃了……
岑副將出了營帳。
顧承風沉浸在一股莫名的懊悔之中。
唐嶽山皺眉:「你在想什麼?
」
顧承風悶悶地說道:「我在想,我從前為什麼要浪費那麼多糧食。
」
他從不知邊關的將士這麼苦,更不知打起仗來這麼慘。
過了一會兒,岑副將拿了幾個饃饃與兩碗米湯入內,對唐嶽山與顧承風道:「唐大元帥,顧大人,你們也吃點吧。
」
唐嶽山道:「我不用。
」
他的情況他自己清楚,他扛得住。
顧承風道:「我也不吃!
拿下去給將士們分了!
我一路上吃了不少油水,餓幾天不礙事。
」
岑副將正想勸二人幾句,營帳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岑副將走出去一瞧,頓時怔住了。
是月古城的百姓又來送吃的了。
上一次,他們送出去的是自己的存糧,這一次,他們直接省下了自己的晚飯。
將士們當然不會要!
岑副將也上前,打算勸走那些百姓。
唐嶽山卻緊繃著身子,隱忍住巨大的情緒走了出來,雙臂擡起,拱手沖全城百姓深深地行了一禮。
隨即他轉過身,堂堂七尺男兒,眼神犀利而濕潤,他對所有將士:「吃!
」
將士們抱起熱氣騰騰的碗,喉頭脹痛,哽咽著抹掉眼淚,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接下來的三天,陳國大軍一共朝月古城發動了三次小進攻,一次大進攻。
陳國士兵的傷亡雖慘重,然而月古城的將士們也耗損嚴重,到最後一次大進攻時,月古城能作戰的兵力已不足兩千人。
陳國大軍的雲梯牢牢地架在了城牆之上,無數陳國士兵殺上城牆,而城樓下的城門也被衝車攻破。
這一次,他們沒再用人去應對火油,而是壯牛。
城門破開的一霎,不計其數的陳國騎兵如同潮汐一般湧入城中。
顧承風殺紅了眼!
城牆之上,唐嶽山的右臂中了劍,他沒有絲毫猶豫,彷彿早已忘記疼痛,繼續在血海中掄劍廝殺!
城牆正中央的城樓之上,陳國的副將容參一刀砍傷了兩名昭國士兵,他淩空飛上屋頂,雙手握住長刀,一把砍斷了昭國的旌旗!
他將昭國旌旗痛快地扔進火海,陳國士兵士氣大漲,發出了得意的吶喊!
容參拿起陳國的旌旗,猛地將其插在月古城的城樓之上;「月古城是我們……」
他話未說完,一桿紅纓槍帶著銳利的破空之響疾馳而來,四周全在廝殺,乃至於掩蓋了它的動靜,等容參脊背發涼時已經沒辦法去阻止。
那桿紅纓槍直接穿透了容參的肩膀,將他整個人撞到了陳國旌旗的旗杆上。
旗杆如何受得住如此劇烈的一擊,當場斷裂!
容參也自城樓的屋頂上呱啦啦地滾了下來。
「將軍!
」
一名陳國士兵驚叫。
他朝容參衝過去,奈何根本沒靠近便被一隻素手揪住領子,狠狠地扔了出去!
顧嬌拔出了容參肩膀上的紅纓槍,一腳將容參踹下了城牆!
顧嬌足尖一點,踏著城牆的內壁,借力躍上城樓。
她一手抓著紅纓槍,另一手唰的揚開手中的昭國旌旗,穩穩噹噹地插在了城樓之上!
廝殺持續了整整一夜,月古城的城牆之上,火光漫天。
廣袤的蒼穹之下,這座城池燃燒了!
百裡之外的一處營帳,一名斥候飛速從山巒上下來,對營帳中的男子稟報道:「顧將軍!
前方的城池好像著火了!
」
「著火?
」顧長卿望了望腳邊的沙漏,「這個時辰?
哪座城池?
」
「月古城!
」斥候說。
顧長卿一路上早已將邊塞的輿圖爛熟於心,他當然明白月古城如今的戰略重要性,如果陳國大軍與前朝餘孽要繼續侵犯昭國的領領土,下一個目標就是月古城。
顧長卿站起身:「帶我去瞧瞧。
」
斥候將顧長卿帶上了山巒的製高點,從高處眺望,其實隻能看見一條燃燒的火線,這是由於太遠的緣故,可若是推算到現實之中,那就是整個城牆之上都浮現了火光。
「是戰火!
」顧長卿眉心一蹙,火光在他瞳仁閃爍,他的周身忽然迸發出一股強悍的氣場,「叫醒將士們,準備出發!
」
從這裡到月古城一共百裡。
一般來說,常行軍日行三十到五十裡,急行軍日行六十到九十裡,而強行軍最高可達一百五十裡。
來的路上為了保存戰力,顧家軍一直都是急行軍。
強行軍對戰力耗損太大,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這麼做。
可眼下就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了。
顧承風走下山腳時,一切營帳與輜重已收拾完畢,將士們全都整裝待發,絲毫看不出剛被叫醒的痕跡。
這是昭國最訓練有素也最強大迅猛的軍隊,所有人一秒進入戰備狀態!
顧長卿翻身上馬,披風在寒風中獵獵舞動。
他握緊韁繩,望著月古城的方向,啟聲道:「所有將士聽令,全速行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