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的人走了,顧承風也在秦公公的護送下離開了。
莊太後帶著顧嬌回了仁壽宮。
顧嬌一襲小黑衣,又是鑽櫃子,又是逃跑,弄得渾身髒兮兮。
莊太後把顧嬌帶去仁壽宮的浴池梳洗,雖知道顧嬌不喜陌生人伺候,但池子太大,有些東西她沒用過,莊太後還是安排了兩個機靈的小宮女貼身伺候。
顧嬌第一次泡皇宮的池子,感覺怪新鮮。
舒明開闊的殿堂,四周盤龍金柱聳入房梁,浴池位於正中央,八面都有紗幔遮掩,裡頭的光景若隱若現。
紗幔外的四個角落各自點了四座開枝散葉的燭台,由上至下,每一層的燭台依次增加。
紗幔內並無明火,而是在地闆以及浴池壁上鑲嵌了十分碩大的夜明珠。
池子裡灑滿新採擷而來的花瓣,每一片都散發著馥鬱清香。
顧嬌將整個小身子泡在花瓣下,隻露出一顆圓溜溜的小腦袋。
宮女跪在水池邊,對她道:「姑娘,奴婢為您梳頭。
」
「唔。
」顧嬌點點頭,難得沒有拒絕陌生人的靠近。
宮女拿了木梳,沾上芳香的精油,將顧嬌盤在頭頂的長發放了下來。
她的動作很輕柔,彷彿不敢弄斷顧嬌的一根頭髮。
顧嬌享受地閉上眼,她自己給自己梳頭都沒這麼輕。
頭髮梳得柔順光亮,隨後宮女又拿了皂胰子為顧嬌清洗,這種皂胰子不是市面上用的普通皂角,加了不少香料,直接做成了尋常百姓用不起的味道。
太舒服了,顧嬌差點睡過去。
顧嬌洗完已是大半個時辰之後,忙著抓兇手,晚上吃的那點東西早消化了,她的肚子飢腸轆轆。
她穿著一身淡紫色冰綢寢衣走出來,這身寢衣一看就不是莊太後的寢衣,是適合她這個年紀的衣裳。
莊太後看著她在宮女的簇擁下從燭光中走來,神色恍惚了一下。
「姑婆。
」顧嬌走上前。
莊太後回神,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吧,吃點東西。
」
顧嬌正好餓了。
看到一桌子琳琅滿目的吃食,口水都差點沒忍住。
她眨巴著眸子坐下:「姑婆,你怎麼知道我餓了?
」
莊太後鼻子一哼:「哼,就你那點小肚子,很難猜嗎?
」
顧嬌開心地彎了彎唇角,拿起筷子,美美地飽餐了一頓。
皇宮用膳是很講規矩的,平日裡有專人布菜,夾什麼吃什麼,每樣菜隻食數口,莊太後這麼多年都是嚴格遵照規矩來的。
不過顧嬌在這裡,她還是把伺候用膳的宮人撤下了。
這都是顧嬌並不知道的事。
「吃飽了?
」莊太後問顧嬌。
顧嬌放下筷子,打了個小飽嗝:「飽了。
」
莊太後又讓人上了一杯消食安神的山楂花茶。
顧嬌捧著花茶,問道:「對了姑婆,你怎麼會突然出宮?
」
莊太後哼道:「哀家四處溜達溜達行不行?
」
顧嬌唔了一聲:「姑婆是不是想去打牌?
」
莊太後眉心一跳:「胡說!
哀家怎麼可能是……是去打牌?
」
哀家明明是剛打牌回來!
莊太後忙把矛頭從自己身上移開:「你還好意思問哀家怎麼出宮了,哀家還要問你呢,到底出什麼事了?
大半夜的跑去唐府做什麼?
」
顧嬌看了姑婆一眼,低頭,對了對手指:「抓兇手。
」
莊太後倒抽一口涼氣:「你抓什麼兇手抓到元帥府去了?」
顧嬌就道:「有人想殺了唐明,嫁禍給顧長卿。
」
唐明莊太後認識,是唐嶽山的侄兒,長得還挺俊,顧長卿……莊太後蹙了蹙眉,這名字有點耳熟,可不大記得起來了。
莊太後恢復的記憶多與顧嬌以及小凈空幾人有關,顧長卿來得太少,她一下子沒太想起來。
顧嬌見莊太後一臉迷惘的樣子,想了想,道:「他第一次打牌,贏了姑婆不少錢。
」
莊太後臉一黑。
有畫面了。
這件事說來複雜,其實原本莊太後就聽到了一點風聲,畢竟軍營的動靜鬧得這麼大,她怎麼會不知道唐明的胳膊讓定安侯府的一個都尉砍了?
但她也與諸位將士一樣,認為那個都尉是在為原先的顧家軍打抱不平。
定安侯府是皇帝的勢力,她自然不可能替對方出頭,何況也確實是對方做得太過了。
唐明處罰不公,可罪不至被斷臂。
他以比武的名義惡傷唐明,怎麼看都無法善了。
「不是為了顧家軍。
」顧嬌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實情說了,「唐明欺負阿琰,他把阿琰抓走了,關起來……我們找了半個晚上才找到。
是顧長卿找到他的,隻差一步就……」
就什麼。
顧嬌沒說了。
可莊太後是什麼人?
她吃過的鹽巴比別人吃過的米還多。
她能猜不出是發生了什麼事?
莊太後對顧琰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活著就好。
可見這孩子是脆弱的,遭逢這種事不亞於是要走他半條命。
莊太後的臉色沉了下來:「隻斷了一條胳膊嗎?
」
顧嬌眨眨眼:「還……教訓了一下下,被唐嶽山發現了,所以要抓我。
」
莊太後表示懷疑:「隻是為了這個抓你的?
我看他根本是想殺你。
」
那是因為我還聽到他的秘密,不過其實也沒差,聽不聽到秘密唐嶽山都不會放過她。
這一晚,顧嬌與莊太後聊了許多,顧嬌不是一個擅長與人交流的人,她話不多,一般知道了什麼也總懶得開口。
可姑婆就是這樣的魅力,能讓她放下心底的防線與自尊的彆扭,也做一次叭叭叭的小喇叭精。
等秦公公回仁壽宮復命時顧嬌已經趴在莊太後的鳳床上睡著了。
她的小臉向著莊太後這邊,臉頰被壓得肉嘟嘟的,小嘴兒微微張著,有晶瑩的口水流出來。
莊太後輕輕地拉過被子給她蓋上,拿起她的一隻手,嘆道:「又破了。
」
「太後。
」秦公公小聲行了一禮,「人送到了。
」
莊太後淡淡地嗯了一聲。
秦公公拿來金瘡葯,遞給莊太後。
莊太後指尖粘了一點,給顧嬌手心被韁繩磨破的地方細細地擦了葯:「去給碧水衚衕遞個消息,讓那小子別等了,嬌嬌今晚歇在哀家這裡了。
」
「嗯~」顧嬌太熱了,睡夢中不滿地踢掉了被子。
莊太後細心地給她蓋上。
秦公公忽然就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莊太後沉聲問。
秦公公喜色道:「老奴許久沒見過太後這麼有人情味兒了,似乎您失憶一趟,找回了許多當年遺失的東西。
」
「當年遺失的東西?
」莊太後喃喃。
秦公公笑了笑,說道:「是啊,您上次這麼有人情味兒還是寧安公主在身邊的時候。
」
提到寧安公主,莊太後的神色一冷。
秦公公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忙低下頭:「奴才失言。
」
莊太後垂眸,撫了撫顧嬌的手指,淡道:「你下去吧。
」
秦公公應下:「是,奴才這就去一趟碧水衚衕。
」
「等等。
」莊太後叫住他。
秦公公轉過身來:「太後還有什麼吩咐?
」
莊太後道:「哀家記得庫房裡是不是有好些進貢來的面具?
」
秦公公道:「是,太後想要面具嗎?
」
莊太後看了看熟睡的顧嬌,道:「你都拿來。
」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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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唐嶽山辭別太後之後,即可去抓顧長卿,結果卻別告知顧長卿一直都在軍營。
唐嶽山飛快地趕回軍營,難以置信地看著在剛滅完火的刑房外靜靜等候的顧長卿,顧長卿還戴著手銬與鐐銬,沒有半分逃跑過的痕跡。
「你……你不是逃了?
」
顧長卿冷漠地道:「我一直在軍營,不知道唐大人此話從何而來?
」
「不可能!
本帥把軍營翻遍了!
你明明不在!
你……」唐嶽山忽然想到了什麼,眸光一顫,「你在十八銅人陣裡!
」
那是軍營唯一搜不到的地方,因為進去就是死,唐明都隻能闖到十二關,其餘士兵就更不用說了。
顧長卿隻用藏在後面幾關,就能保證沒有任何人可以找到他!
狡詐,太狡詐了!
可是唐嶽山想不通顧長卿為何這麼做。
他要是逃出去殺唐明還說得過去,可偏偏他沒去,反倒是別的刺客去了。
所以他藏在裡頭幹嘛?
玩躲貓貓麽?
顧長卿一本正經地說:「我怕火勢太大,會燒死我,所以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
唐嶽山:「……」
不論唐嶽山覺得這個理由有多爛,都改變不了顧長卿沒有逃出軍營的事實。
唐嶽山一肚子火氣,卻根本無處發洩。
他咬了咬牙,冷聲道:「哼!
就算你這次沒逃又怎樣?
三日後,你還是要被處死!
」
在顧嬌的夢境裡,因為顧承風出面頂罪,唐嶽山放過了顧長卿。
可如今,沒有顧承風出面頂罪的事,三日後,顧長卿依舊面臨被處死。
原本顧承風與顧嬌以為抓住殺死唐明的真兇,就能順藤摸瓜地找出那日假冒飛霜的幕後黑手,洗脫顧長卿越獄的真相。
誰能料到對方如此狡猾,自己根本沒露面,而是讓唐大老爺動的手。
他們倒是想去提醒唐嶽山,嘿,你家大哥不隻是要動手殺死那個孽種喲,他還與人合謀想搞死你哦。
可他們用什麼立場去說?
是顧長卿的弟弟妹妹,還是已經被太後「處死」的刺客?
哪一種都無法取信於唐嶽山。
這種事必須由一個唐嶽山深信不疑的人去說。
而唐嶽山此人頗為多疑,從他竟然懷疑唐大夫人會殺害唐明就可見一斑了。
翌日,秦公公來了一趟元帥府。
「太後召見唐大人,還請唐大人即刻隨我入宮吧。
」
唐嶽山隨秦公公進了宮。
他是外男,不得入後宮,莊太後在金鑾殿的偏殿見了他。
莊太後坐在台階之上的黃梨木鸞椅上,一襲玄色綉金鳳鳳袍,神色平靜,氣場逼人。
唐嶽山下跪,拱手行了一禮:「臣,叩見太後,太後千歲千千歲!
」
「平身。
」莊太後說。
「謝太後。
」唐嶽山目不斜視地站起身來。
「賜座。
」莊太後吩咐秦公公。
秦公公帶著小太監,為唐嶽山搬來一把官帽椅,放在大殿的正中央,正對著太後娘娘。
饒是與太後這般面對面地坐著,氣氛有些詭異,不過這是一種殊榮,唐嶽山還是挺受用。
莊太後不怒自威地說道:「你是哀家的肱骨大臣,哀家信重你,就不與你兜圈子了,哀家今日叫你來是為了顧都尉的事。
」
唐嶽山聞言,神色就是一頓。
顧長卿的事鬧得極大,宮裡應當也早已聽說了,隻是沒料到太後竟會過問此事。
莊太後給秦公公使了個眼色。
秦公公會意,端著一個托盤走上前,托盤裡放著一把雕花匕首:「唐大人,請過目。
」
唐嶽山拿起匕首看了看,刀鞘沒什麼特殊的,不過當他把刀身拔出來,就看見了刀柄與刀身相接的地方刻著一個字:卿。
他隱約猜到這是誰的匕首了,卻不解為何它會在太後手中,他古怪地蹙了蹙眉:「這是……」
莊太後面不改色道:「是昨晚處置完那兩名刺客後,在他們身上發現的。
」
唐嶽山道:「他們是顧長卿的人?
臣就知道是他們!
」
莊太後冷聲道:「枉你行軍打仗多年,竟連如此拙劣的栽贓嫁禍都看不出!
真是顧長卿的人,會帶著顧長卿的物件作案嗎?
」
唐嶽山一噎。
若是顧長卿本人去刺殺,倒是可能不慎掉落物件在現場,可若是別人拿著他的東西,那還能不是栽贓?
莊太後接著道:「別看了,哀家已經找定安侯府的人確認過了,這就是顧都尉的匕首。
還有,哀家聽說,昨夜軍營刑房走水,差點燒死顧都尉。
」
唐嶽山把匕首放回托盤裡,秦公公端著托盤退至一旁。
唐嶽山答道:「沒錯,不過他躲進了十八銅人陣,毫髮無損。
」
莊太後眉目冷艷:「區區一場火值得他躲進陣法嗎?
依哀家看,分明是有人想逼他出去。
」
「那他為何不擒住對方?
」唐嶽山問。
他之所以這麼懷疑是有緣由的。
如果顧長卿打得過對方,那麼根本不必躲起來。
可如果顧長卿打不過對方,那麼他能闖過去的陣法,對方也闖得進去,照樣可以把他逼出去。
莊太後四平八穩地說道:「若對方反咬一口,說是來救他的,是他同夥,他當如何?
你是信他,還是信那名刺客?
」
自然……是信那名刺客。
仇恨已經蒙蔽了唐嶽山的眼睛,他不會相信任何對顧長卿有利的證據。
唐嶽山被噎得啞口無言。
莊太後緩緩嘆道:「哀家知道,你很想處死顧都尉。
」
唐嶽山捏緊了拳頭:「他不該死嗎?
他害了明兒!
」
莊太後冷眸一厲,一巴掌拍上桌上:「可你的明兒也害了別人!
」
強悍的氣勢排山倒海而來,饒是唐嶽山這樣的絕頂高手竟然也險些臣服在太後的鳳威之下!
唐嶽山的氣勢弱了些,卻仍滿腹不甘:「太後何出此言?
」
「帶上來!
」
莊太後話音一落,兩名孔武有力的太監便押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年輕壯漢走了進來。
唐嶽山看了半晌才堪堪認出對方:「你……你不是明兒的長隨嗎?
叫……鄧哥兒的那個?
」
鄧哥兒撲通跪下:「太後饒命——老爺饒命——」
唐嶽山沉著臉道:「這些日子你去哪裡了?
本帥上上下下找你!
」
鄧哥兒害怕地哭道:「我……我……我聽說公子被顧都尉砍了胳膊後……我就跑了……」
唐嶽山蹙眉道:「你為何要跑?
人又不是你傷的!
」
「我……我……」鄧哥兒瑟瑟發抖,不敢說,也不敢不說,「我……我怕顧都尉也來找我尋仇……」
唐嶽山越聽越糊塗,不耐道:「你算個什麼東西?
他找你尋仇?
」
鄧哥兒抱住頭,嚇得蜷縮成一團:「是我……是我把顧小公子迷暈了帶下馬車的……但我是聽了少爺的吩咐……不能怪我啊……」
唐嶽山暴躁道:「迷暈顧小公子?
你亂七八糟地說什麼?
」
鄧哥兒哭道:「少爺……少爺擄走了顧小公子……對顧小公子欲行不軌……是……是顧都尉及時趕到……」
轟——
唐嶽山隻覺一道晴天霹靂劈在了他的心口!
他難以置信地怔了半晌,忽然擡起腳來,將鄧哥兒狠狠地踹飛了出去:「混帳東西!
誰許你詆毀明兒的!
」
莊太後蹙了蹙眉。
秦公公忙正色道:「唐大人,在太後面前不可放肆!
」
唐嶽山大拳一握,忍住了走過去一腳將他腦漿猜出來的衝動。
莊太後擺擺手。
兩名小太監將鄧哥兒拖了下去。
唐嶽山渾身顫抖,雙目發紅:「不會的……明兒他不會的……他那麼正直的一個人……怎麼會行如此齷齪之事?
」
莊太後一下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很快她便輕咳一聲,低沉地說道:「你可知定安侯府的小公子有心疾,被明兒擄走欺辱,受了刺激,心疾發作,至今未醒!
你的明兒不過是沒了一條胳膊,你就想要了兇手的命。
那人家弟弟半條命都沒了,他又怎會不想殺了唐明!
唐嶽山,你是男人,若換做是你,你咽的下這口氣?
!
」
唐嶽山的心口連翻遭受重擊,他整個人都踉蹌了一下。
事情進展到這裡,其實就差不多能替顧長卿開罪了,但這件事永遠都會成為唐嶽山心頭的一根刺。
對唐明,他會怒其不爭,可他依舊會怪罪顧長卿。
莊太後按了按眉心,又道:「你可知道,哀家昨晚還在刺客的衣物裡發現了什麼?
」
「什麼?
」唐嶽山愣愣地問。
顯然,受的打擊太大,已經對刺客沒多少興緻了。
莊太後拿出大清早讓顧嬌配好的藥粉,面不改色地說道:「哀家發現了一種迷藥,這種迷藥能擾亂人的心智,令人做出違反常態的事。
哀家覺得,明兒或許是被人暗算了。
」
唐嶽山猛地擡起頭來!
忽悠人,太後是專業的。
莊太後一臉沉痛地說道:「哀家見過明兒那孩子,雖說性子有些驕躁,可到底不是個心腸壞的。
哀家雖沒證據,可哀家覺得,他們昨夜帶著迷藥去元帥府,可能就是想下在明兒的葯裡。
下藥下得這麼嫻熟,哀家於是想,會不會之前就給明兒下過了?
也是為了問清楚明兒的情況,哀家才把那個長隨找了出來。
」
這翻推測,簡直是晴天霹靂後的一束艷陽。
當一個人被推進泥潭,他不用回到原本的閣樓上,隻用把他拉回地面,他就會感激地接受現狀。
唐嶽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再也不肯跌進泥潭:「是葯?
葯?
葯……沒錯!
一定是葯!
明兒那麼乖的孩子,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
他就是被人下藥了!
」
莊太後接著忽悠:「哀家今早讓人去取了顧都尉的水囊,結果發現他的水裡也被下了這種迷藥。
」
唐嶽山神色一怔。
莊太後嘆道:「唉,顧都尉是有殺死明兒的心,可顧都尉也不會蠢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明兒動手。
說到底,隻是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罷了,又不是他的命根子,他能為了他這麼拚命?
」
唐嶽山覺得太後說的很有道理!
他遲疑地問道:「所以他……也是因為被人下藥?
」
莊太後神色淡淡地看著他:「沒錯。
」
顧長卿與唐明是同時成立的,如果唐嶽山要相信一個,就必須也信另外一個。
唐嶽山會信嗎?
答案是肯定的。
他寧願接受顧長卿不是真正的兇手,也不願意懷疑自己兒子是個變態。
至此,唐明對顧長卿的所有仇恨都沒了,他隻恨那個幕後黑手!
他雷嗔電怒:「是誰?
誰如此挑唆元帥府與定安侯府的關係?
」
莊太後捏了捏並不疼痛的眉心,嘆息道:「哀家也沒有頭緒,昨夜殺人殺得太快,都沒來得及審問。
也怪你,不講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若不是秦公公在挖坑埋屍時發現了這些東西,哀家連眼下這些蛛絲馬跡都尋不到!
」
唐嶽山這會兒也一陣後悔,是啊,怎麼就是沒多告訴太後一點呢?
太後僅憑兩具屍體就查到這麼多蛛絲馬跡,若自己當時勸太後留下活口,豈不是已經問出幕後黑手了?
什麼叫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這就是了。
莊太後見忽悠得差不多了,再忽悠一兩句就可以收手了,她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行了,該說的哀家都說了,該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吧,若真要殺了顧都尉,哀家也不攔你。
左不過是皇帝的人,殺了也不可惜。
」
是不可惜,但是……一想到這麼做會正中幕後之人的下懷,唐嶽山表示他受不了這委屈!
把他的明兒害成這樣,他還能讓對方得逞了?
他傻嗎?
呵呵,他不僅不會殺顧長卿,等風頭過了,他還要提拔升顧長卿!
他要讓幕後之人看看,他唐嶽山不是傻子!
-
顧長卿即將被處死的消息傳出來後,老侯爺是一宿沒合眼。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早飯都顧不上吃便趕去了皇宮求見皇帝。
皇帝也知他是為何而來。
皇帝也惆悵得不行。
這種事發生在其餘任何一個地方,他或許都有法子,可偏偏是在軍營。
但凡是嚴格按軍規行事,便是皇帝與太後也不得私自插手。
唐嶽山抓的不是顧長卿斷唐明一臂的罪名,而是他大半夜越獄當了逃兵。
這是死罪,不論官階。
更別說他還殺了兩個無辜的士兵。
「陛下!
臣的孫兒是冤枉的!
此事一定另有隱情!
」
顧長卿對老侯爺一個字也沒說,老侯爺既不知有刺客來過,也不知顧長卿是去探望了顧琰。
可老侯爺相信顧長卿不會濫殺無辜,更也不會當逃兵。
皇帝嘆息道:「朕又何嘗不想救他?
可所有的證據都對他不利,他自己也承認了。
」
這才是關鍵,顧長卿承認自己越獄了。
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亂來呀!
皇帝一咬牙:「實在不行,朕……允許你帶死士去劫法場!
」
隻是這麼一來,顧長卿從此都不能再活在陽光下了。
也不能再繼承侯府。
這與扼殺一個人又有什麼區別?
老侯爺頹然地癱在了地上。
忽然,魏公公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陛下!
陛下!
出大事兒了!
顧都尉……他……他……」
老侯爺臉色一白:「長卿怎麼了?
」
魏公公一笑:「他被無罪釋放啦!
」
皇帝:「……」
老侯爺:「……」
-
卻說莊太後完成今日的忽悠大業後,迫不及待地回了仁壽宮。
「嬌嬌,事情辦完了!
哀家的糖水蛋呢?
」
跟在莊太後身後的秦公公差點一個趔趄栽倒!
您聲情並茂地忽悠了一早上,就是為了一碗糖水蛋嗎?
您是太後啊,還能不能有點出息了?
「做好了。
」顧嬌彎了彎唇角,從小廚房端著一碗糖水蛋出來。
莊太後搓了搓手,滿心期盼地看著自己的糖水蛋。
嬌嬌說了,會多放兩杓糖,還多放兩個蛋!
兩杓糖啊,能想象嗎!
莊太後吸溜吸溜地看向被顧嬌放在桌上的大海碗。
隻一秒,她的臉就黑了。
莊太後:「說好的多放兩杓糖呢?
」
顧嬌:「我放了呀。
」
隻是又多放了兩碗水。
莊太後:「那、那多放的兩個蛋呢?
」
顧嬌:「也放了呀。
」
隻是放的是小咪咪的鵪鶉蛋,還是去了蛋黃的那種哦。
莊太後在心裡嗚的一聲哭出來——
哀家委屈。
哀家不說。
秦公公難得見太後吃癟,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莊太後的死亡凝視唰的朝他打來!
秦公公渾身一個哆嗦,被莊太後支配的恐懼襲上心頭,他腿一軟跪下:「太後恕罪!
」
莊太後危險地眯了眯眼。
就在秦公公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時,莊太後忽然擡手一指,指向秦公公,對顧嬌說:「秦公公今天也辛苦了,嬌嬌給他也做一碗。
」
秦公公一聽這話,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嚇傻了。
太後說他辛苦?
還讓顧姑娘給他做一碗糖水蛋?
秦公公趕忙磕頭:「奴才不敢!
奴才不敢!
」
莊太後陰測測:「不,你敢。
」
一刻鐘後,又一碗糖水蛋被顧嬌端了過來,這一碗的色澤就濃醇多了,老遠都能聞到紅糖的香氣。
莊太後:「你和哀家一起吃。
」
秦公公直接嚇得跪下!
「秦公公吃吧。
」顧嬌好笑地說。
秦公公戰戰兢兢地看了太後一眼,覺得自己吃了是死,不吃也是死,隻得硬著頭皮坐下。
莊太後一臉正經道:「嬌嬌。
」
「嗯?
」
「外面有人叫你。
」
「是嗎?
」
莊太後點頭點頭:「在禦花園裡!
」
顧嬌一臉古怪地走出去。
她人剛走,莊太後便唰的將秦公公的糖水蛋搶了過來!
一臉懵逼的秦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