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平一臉驚慌地看著闖進來的三人,他沒見過顧侯爺,姚氏也沒來得及告訴他。
「你們是誰?
」他問。
顧承林沒理他,一步跨了進來,四下張望:「人呢?
你把人藏到哪兒了?
」
甄平定了定神看向他:「什麼人?
你們找誰?
」
顧侯爺與黃忠也邁步走了進來。
顧侯爺的目光落在甄平的臉上,冰冷中透出一絲不善,他當然認識眼前之人,從前雖沒見過,可他調查過。
當顧承林告訴他,姚氏與一個男人在酒樓偶遇,那個男人還邀請姚氏來自己這個地址時,他瞬間猜出那人的身份了。
其實顧侯爺早先是不清楚姚氏有婚約的,他沒想過姚家會這麼無恥,瞞下姚氏與人有過婚約的事,事後把姚氏嫁給了他。
他是無意中聽淩姨娘提起,說小淩氏與她說過,姚氏似乎與人定過親,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於是去查,順藤摸瓜查出了甄平。
一個落魄秀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家底還不殷實,長得也不如自己。
顧侯爺覺著對方絲毫不是個威脅。
加上那時甄平已經與別人成了親,且私底下與姚氏並無來往,他也就沒對甄平怎麼樣。
如果不是出了今天這種事,他已經快把甄平這號人物給忘了。
「我妻子姚氏可曾來過這裡?
」他淡淡地問。
一句妻子姚氏,讓甄平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萬萬沒料到這個威武高大的男人就是姚瑤的丈夫定安侯。
定安侯穿著一襲玄色錦衣,披著銀狐大氅,五官剛毅,豐神俊朗,雖已步入中年,卻依舊魁梧挺拔,氣度不減。
「不曾。
」甄平說。
「怎麼會不在?
我親眼看見她出去的!
」顧承林跋扈道。
顧承林雖沒顧琰那麼像顧侯爺,卻也不難看出是顧侯爺的兒子。
他在提到姚氏時的並未稱呼一聲母親或夫人,甄平也就猜出姚氏在侯府過的是什麼日子了。
甄平心中難受,面上盡量不讓自己有所表露,他道:「難道令府的夫人出門就一定是來了我這裡?
」
顧承林不屑道:「我下午看見你倆在酒樓說話,你還叫她來你家裡!
你別想狡辯,我和我兩個哥哥都聽見了!
」
那堵在後門的想來就是侯府的另外一個公子了。
事已至此,甄平滿腹酸楚,還有一絲憤怒,什麼樣的繼子才會做出這種事,帶著親爹來捉自己繼母的「奸」。
甄平捏了捏拳頭,道:「沒錯,我下午是偶遇了侯夫人,也與她閑話了幾句家常,僅此而已,沒有其他了。
」
顧承林:「你明明還讓她來你家看你娘!
」
甄平:「我是說了這話,不過侯夫人拒絕我了,她說我們如今不適合再有往來。
」
顧承林:「我怎麼沒聽見?
」
甄平:「那就不清楚了。
」
顧承林還想與他爭辯,黃忠卻已在宅子裡找了一圈,回到院子沖顧侯爺搖了搖頭。
顧侯爺眉頭一皺,對甄平道:「打攪了。
」
顧承林:「爹——你再找找——我親耳聽見——」
顧侯爺一記眼刀子甩過來,顧承林悻悻地閉了嘴。
顧侯爺沒好氣地說道:「還不回馬車上?
」
「哦。
」顧承林心不甘情不願地上了馬車。
他總感覺不對,姚氏一定是藏在哪裡了,他真的聽見那男的讓姚氏來家裡探望他娘了,姚氏那副樣子一點都不像是斬釘截鐵地拒絕過。
顧侯爺也打算離開。
甄平叫住了他:「侯爺,我與夫人早已沒有關係了,希望侯爺不要誤會了她。
」
顧侯爺冷聲道:「本侯的事,本侯自己心裡有數,不必你來指手畫腳!
」
甄平垂下了眸子。
顧侯爺甩袖出了院子,上了馬車。
馬車走遠後,甄平才敢將院門合上,他轉過身,望向無邊的夜色,眼底湧上無盡的擔憂。
姚氏確實不在宅子裡,否則以黃忠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出她來。
方才門被踹開的一霎,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天而降,帶著姚氏飛簷走壁離開了。
姚氏從未有過如此體驗,像風箏似的在寒風中穿梭,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嚇的,等好不容易落了地時,她腿軟得差點癱了。
一隻有力的大手及時扶住她胳膊。
姚氏驚魂未定地看向對方,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
顧長卿神色如此道:「趕緊回府吧,父親也快回去了。
」
姚氏心底的驚詫無以復加。
她怎麼也沒料到危急時刻把她帶走的人會是繼子顧長卿:「你怎麼會……你……」
「夫人!
夫人!
」
房嬤嬤從巷子的另一端奔了過來,沖顧長卿行了一禮:「世子!
」又對姚氏道,「夫人,上車吧!
」
她的馬車原先是停在甄家附近的,眼下卻到這邊來了。
姚氏心底諸多疑惑,顧長卿卻什麼也沒說,轉身沒入了夜色。
姚氏在房嬤嬤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房嬤嬤把一直溫在湯婆子下的水囊遞給她:「是熱的,夫人喝口熱茶壓壓驚。
」
姚氏結果水囊,拔掉瓶塞咕嚕咕嚕喝了幾大口,才總算感覺自己的氣息一點一點回來了:「房嬤嬤,這是怎麼一回事?
」
房嬤嬤拍著大腿道:「哎呀,奴婢也不知道啊!
方才馬車在那頭停得好好兒的,忽然世子過來了,讓奴婢到這條巷子來接您。
奴婢當時心想,完了,被世子發現了!
奴婢顧不上那麼多,就照世子的話做了。
夫人,您剛剛究竟去哪兒了?
怎麼會和世子在一起?
世子會不會告訴侯爺,讓侯爺對您起疑啊?
」
姚氏沉默了。
所以顧長卿是特地趕來救她的。
他也聽見她與甄平的談話了,知道她若是出去一定是去了甄家。
可是,他不是最討厭她了嗎?
為何會幫她?
姚氏百思不得其解。
姚氏沒立刻回府,而是去了碧水衚衕。
顧侯爺在府上等了姚氏半晌不見她回來,也來了碧水衚衕。
「你一直在這裡嗎?
」顧侯爺問。
姚氏面不改色道:「不然呢?
侯爺認為我去了哪裡?
」
顧侯爺回府將顧承林暴揍了一頓:「你別不學好,倒是學會汙衊你母親了!
誰借你的膽子!
」
顧承林被自家親爹的小皮鞭抽得嗖嗖的。
顧承林大呼委屈:「我沒汙衊她!
我親眼看見她出府的!
她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去幹正經事!
」
「你還敢狡辯!
」顧侯爺上手又是一鞭。
顧承林炸毛道:「不信你去問大哥二哥!
他們也聽見了!
姚氏就是和那個男的約好了!
她就是去私會野男人了!
」
恰巧此時,顧長卿從門口路過。
顧承林如臨大赦,失聲叫道:「大哥來了!
你問他!
」
「什麼事?
」顧長卿走了過來。
顧侯爺道:「這小子說,你們在酒樓時聽見夫人與一個陌生男子商量著要私會。
」
顧長卿道:「沒聽見。
」
顧承林不可思議:「大哥你撒謊!
我都聽見了,你耳力比我好,怎麼可能沒聽見?
」
「你聽錯了。
」顧長卿說罷,沖顧侯爺行了一禮,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顧侯爺這下可真真是沒再手下留情。
顧承林被揍得實慘。
其實顧承風也聽見了,隻不過顧承風去接任務還債了,沒在府上。
這次的事雖是有驚無險,卻讓姚氏再一次見識到了淩姨娘的手段,她越發篤定這個姨娘不簡單,當然也夠狠毒。
她對付姚氏不算奇怪,可她居然會利用自己一手拉扯大的顧承林,可見這個女人是沒有心的。
什麼慈母、什麼寵愛統統都是假象。
顧承林被養廢,一半是老太太的功勞,一半就是這個姨娘。
另一邊,顧長卿讓暗衛去查的消息也終於有了進展。
書房。
暗衛向顧長卿行了一禮。
顧長卿淡淡地說道:「到底怎麼回事?
找到當年那些人了嗎?
」
暗衛道:「夫人身邊有個叫桂枝的丫鬟,她遠嫁了下落不明,不過屬下查到她弟弟在淩家看守祖墳,屬下旁敲側擊地問他了些夫人與淩姨娘的事。
」
顧長卿:「說重點。
」
暗衛:「姚氏在過門之前沒見過侯爺,姚氏與侯爺是清白的,姚氏早先有婚約。
」
這一點,早在昨晚顧長卿看見甄平與姚氏相處的時候就已經確信了。
姚氏對甄平不僅僅有過婚約,他們是對彼此動過真心,兩個人是被迫分開的,姚家還對甄平做了不好的事。
暗衛道:「夫人的確不止一次向姚氏提出讓她給侯爺做繼室的事。
夫人並不清楚姚氏已有婚約在身,眼看著推脫不過去了,姚氏才向夫人坦白,說自己馬上就要成親了,那天淩姨娘也在。
」
顧長卿蹙眉,所以淩姨娘一早就得知姚氏與人訂了親,之所以沒及時說出來可能是沒覺得這門親事能成。
「還有一件事。
」暗衛道,「侯爺救過淩姨娘。
」
「什麼時候的事?
」顧長卿問。
暗衛道:「許多年前了,這事兒連淩老夫人都不知情,屬下是查到了淩姨娘的生母那邊才查出來的消息。
那是夫人三公子滿月之後,夫人抱著三公子回門,淩姨娘不小心從閣樓摔下,是侯爺接住了她。
」
淩姨娘可能那時就惦記上了自家姐夫。
顧長卿的眼神越來越冷:「繼續說。
」
暗衛接著道:「還有就是,淩姨娘為侯爺做妾室的事是她的生母提出來的,原本淩老夫人與顧老夫人都沒想到這一茬兒。
她的生母成功說服了二老,不過……」
言及此處,暗衛忽然頓住。
顧長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什麼?
」
暗衛道:「淩姨娘出閣前,淩老夫人給了她一碗絕子葯,她喝了才能上轎子,否則這門親事作罷。
」
顧老夫人看著蠻不講理,但暗衛從沒覺得她有如此心機。
顧長卿也對這個事實很是意外,別說他沒料到祖母會這麼做,便是外祖母在他心目中也是一個比顧老夫人更溫和慈祥的老人。
誰料兩個人,在毫無商議的情況下,竟心照不宣地對淩姨娘下此狠手。
顧長卿:「她喝了?
」
「喝了。
」暗衛點頭,「但是世子一定猜不到,她嫁進侯府的當晚,老夫人也給了她一碗絕子葯。
」
兩位老人都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嫡親外孫與孫子。
這才是淩姨娘這麼多年不能生育的真相。
她對三兄弟說,她這輩子都不會要孩子,不是她不想,是她不能。
顧長卿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作為女人,她很悲哀,可若不是她的貪念,又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暗衛又道:「這些年對姚氏不利的傳言屬下也仔細查過了,是淩姨娘讓人傳出來的,屬下雖沒十足的證據,可那封誣陷姚氏勾搭侯爺的信應當也是淩姨娘的手筆。
」
「我知道了。
」顧長卿對這個結果並不算太意外,隻不過,如果她早就對父親存了覬覦之心,那麼她娘無意就成了她的眼中釘,「我娘的死因呢?
當真是病死的嗎?
」
暗衛想了想,搖頭:「這個……恐怕就要問淩姨娘了。
夫人去世前一天,淩姨娘曾陪著淩老夫人來府上探望夫人,夜裡夫人的情況便急劇惡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