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此時秦公公過來了。
「小鄧子,你怎麼還杵在這兒?
不是讓你去砸核桃的嗎?
」秦公公數落了小太監一番,隨即沖寧安公主拱手行了一禮,「公主,是不是這不中用的奴才衝撞您了?
」
寧安公主溫聲道:「沒有,叫小鄧子是吧?
我很喜歡。
」
小鄧子受寵若驚!
秦公公忙對小鄧子道:「還不快謝公主擡舉!
」
「是!
是!
」小鄧子跪下給寧安公主磕了個頭,「謝公主擡舉!
」
「下去吧。
」寧安公主說。
「是!
」
小鄧子退下了。
秦公公笑著對寧安公主道:「公主今日來得晚了些,可是碧霞殿的庶務太多?
要是伺候的人不夠用,奴才再給您送幾個得力的宮人過去。
」
寧安公主客氣道:「不必了,我們母子用不了那麼多宮人。
」
秦公公就道:「公主是老奴看著長大的,公主若有什麼需要,大可不必與老奴客氣。
」
寧安公主淡淡地牽了牽唇角。
寧安公主從前是個活潑愛笑的小丫頭,可自打從邊塞回來,她所有的快樂都彷彿消失殆盡了,秦公公很少能看見她笑。
即便真笑起來,也透著一股無奈與苦澀。
秦公公暗暗嘆氣。
造孽呀。
當初若不是靜太妃用駙馬設了一出美男計,又何至於讓寧安公主淪陷至此啊?
「秦公公。
」寧安公主忽然開口。
「公主請吩咐。
」秦公公恭敬地說。
寧安公主直言道:「你有沒有發現顧大夫與我很像?
」
「發現了!
背影特別像!
身上的氣質也有三兩分想象,然後……」秦公公訕笑著打住。
寧安公主替他說完了未敢說出口的話:「然後我臉上有塊疤,總是畫著海棠妝,她臉上有個胎記,像極了我的海棠妝。
」
秦公公幹笑:「啊……是這麼一回事。
」
其實秦公公覺得倒也不是像極,隻是乍一眼看去,左臉上都有點兒東西。
寧安公主往前走:「母後是怎麼與顧大夫認識的?
」
秦公公邁步跟上:「太後與顧姑娘認識那會兒,老奴在宮裡,並不在太後身邊,隻怕個中情況您得親自過問太後呢。
」
秦公公的確不在太後身邊,可事後秦公公已經從太後口中了解到了事件的來龍去脈。
他不告訴寧安公主是因為他覺得這件事不該由他的嘴來告訴。
寧安公主道:「如果是顧大夫問秦公公,母後是如何第一次見到我的,秦公公也會讓顧大夫親自過問母後嗎?
」
秦公公噎住。
寧安公主淡淡地笑了笑:「我開個玩笑。
」
「啊。
」秦公公暗暗捏了把冷汗,心道您這玩笑開得有點兒大。
寧安公主又道:「顧姑娘會扮做我的樣子哄母後開心嗎?
」
秦公公再次噎住。
他笑了笑,說道:「公主金枝玉葉,顧姑娘哪兒能真和您那麼像呢?
不能扮,扮也扮不了的!
」
寧安公主輕聲道:「看來是沒有。
我還以為,母後這麼寵她是因為在她身上看見了我從前的影子。
」
秦公公:公主,您不要什麼心裡話都和奴才說啊,這讓奴才壓力很大呀。
所幸接下來的路上寧安公主沒再講任何讓秦公公接不住的話。
秦公公將寧安公主送到莊太後的寢殿。
小凈空待不住,他在姑婆的寢殿沒坐上一會兒便嗖嗖嗖地跑沒影了。
此時的寢殿內分外安靜。
秦公公推開虛掩的房門,一名小宮女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對二人行了一禮,小聲道:「公主,秦公公,太後歇下了。
」
寧安公主擔憂地問道:「這麼早?
母後是哪裡不舒服嗎?
」
小宮女搖頭:「方才顧大夫給太後把過脈,沒大礙,太後就是乏了。
」
寧安公主神色稍霽,點點頭說道:「那讓母後好生歇息,我就不進去打攪了,我明日再過來。
」
小宮女屈膝一福:「恭送公主。
」
寧安公主轉身離開仁壽宮,另一邊,顧嬌修完了鞦韆,去寢殿向莊太後辭行。
寧安公主一回頭,就看見顧嬌如入無人之境地進了莊太後的寢殿。
不用通報,也不受阻攔。
秦公公看看寧安公主,又看看就這麼進了寢殿的顧嬌,一時尷尬不已。
他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絕對沒有對兩位主子區別待遇,是太後沒拿宮規拘束顧姑娘,顧姑娘在這兒與在碧水衚衕一樣。
與顧姑娘在一起,莊太後不是權傾朝野的太後,隻是碧水衚衕的姑婆。
不像與寧安相識時,寧安是公主她是皇後,規矩從一開始就立下了。
寧安公主喃喃道:「看來母後真的很疼顧大夫。
」
秦公公忙道:「太後最疼的是公主您,您守規矩,顧大夫在鄉下長大的,有些宮規她不太懂,太後年紀大了,就不愛與小姑娘計較。
」
寧安公主淡淡一笑:「秦公公不用著急辯解,我又不會為難她。
」
秦公公笑道:「那是,那是,您是公主,您度量大,定不會和一個小姑娘計較的。
」
寧安公主頷首:「秦公公請留步。
」
秦公公行了一禮:「公主慢走!
」
寧安公主消失在夜色之後,秦公公回到了自己養王八的小池子。
要說莊太後對他算是仁至義盡了,竟然單獨給他挖了個池子養王八。
在宮裡呀,誰的嘴都信不過,他有啥心事兒都隻和這一池子小王八說。
他摸了摸最邊上的一隻小王八,嘆道:「我怎麼覺著公主是有點兒吃顧姑娘的醋了呢?
」
他左手一隻王八:「顧姑娘。
」
右手一隻王八:「寧安公主。
」
都是他要效忠的小主子啊,他得一碗水端平了,不能偏袒任何一個。
他看著右手的王八:「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你尿褲子的時候我還給你換過衣裳呢。
」
他又看向左手的王八:「太後的命是你救的,太後和你在一塊兒不用活得那麼累,啥事兒你都替太後兜著。
」
他又看向右手的王八「從小到大,太後都最疼你,不讓你受一絲委屈。
」
他又看向左手的王八:「多謝你把太後保護得那麼好,讓她老人家有個依靠。
」
唉,作為一個忠心不二的奴才,他應該更效忠自己一手帶大的寧安公主。
但是為什麼,他就是更中意左手的這隻王八呢?
……
「嬌嬌!
」回去的馬車上,小凈空乖乖地坐在顧嬌的身邊,拉了拉顧嬌的手。
「你不困嗎?
」顧嬌回握住了他的小手。
小凈空搖頭搖頭。
顧嬌唔了一聲:「真奇怪,你今天沒午睡,竟然也不困,是被小狗嚇到了嗎?
」
「沒有。
」小狗是很可憐沒錯,但小凈空不是個容易被嚇到的孩子,他睜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長長的睫羽忽閃忽閃的,指了指路邊的大樹道,「嬌嬌,那些樹的樹枝斷了,它們是不是很疼呀?
」
顧嬌想了想:「可能會疼吧,不過到了春天它們的樹枝就能重新長出來了。
」
「那……花花呢?
」小凈空又問,「花花摘掉了也能重新長嗎?
」
「嗯。
」顧嬌點頭。
小凈空將自己的小腦袋伸出去晃了晃:「那我的小腦袋呢?
也可以長出來嗎?
」
顧嬌嬌軀一抖:「這個不可以!
」
「哦。
」小凈空重新端端正正地坐好,他晃了晃自己的一雙小短腿兒,「那要是腿呢?
嬌嬌?
沒有腿了可以像樹枝那樣長出來嗎?
」
顧嬌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很遺憾但卻不得不殘酷地告訴他:「長不出來。
」
小凈空低下頭:「哦。
」
他才見了皇甫賢就問出這種話,自然不是無的放矢。
她的凈空是世上最暖最暖的孩子。
顧嬌揉了揉他的小腦袋:「雖然長不出來,但是,可以藉助外力,重新站起來。
」
小凈空黯淡無光的眼底忽然光彩重聚:「真的嗎?
真的真的可以站起來嗎?
」
顧嬌彎了彎唇角:「可以,隻要他夠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