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醉歡擡手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道:“若是旁人遇到這樣的事情,我必然也會這麽勸她。
可惜……”
謝安瀾了然。
道理誰都懂,但是做不到!
有些慵懶地靠進身後的靠枕上,言醉歡素來清醒的眼眸也帶了幾分朦朧。
輕聲道:“我雖不是什麽宦門之後,卻也是出身書香門第。
十歲那年…家裡出了些事就隻剩下我一人了。
雖然身在風塵,我也時時刻刻記著母親的教誨,不願自甘墮落。
我廢寢忘食的學著一切能學的東西,總想著…將來能清清白白的被人贖出去,無論是嫁給貧寒人家也好,哪怕是給人做妾呢,總比……”
總比一雙玉臂萬人枕來得強。
似乎想起了當初那個單純天真的自己,言醉歡含笑搖了搖頭,繼續道:“十三歲那邊,我才藝已經不錯了。
年紀又小樓裡的鴇母便同意了讓我做個清倌人。
其實…也是待價而沽罷了。
又過了一年,我已經有了些名氣,那年春天我們坐著畫舫在江邊遊玩的時候…遇到了那個人。
那時候他受了重傷,正巧躲進了我的房間裡。
追著他來的人闖了進來,打起來的時候我們一起掉進了江裡。
原本我想,我大約死定了。
沒想到醒來之後…人卻在嘉州。
”
謝安瀾挑眉,“那人是嘉州人?
”
言醉歡搖頭道:“並不是,隻是為了都開追兵,才來了嘉州的。
我沒想到…。
”
“沒想到他不僅救了你,還沒有丟下你而是將你一起帶來了嘉州?
”
言醉歡笑容明媚,“是啊,雖然不遠也有好幾百裡呢,一個受傷的人還要帶著一個昏迷的人多麻煩。
直接找個地方把我扔下也費不了什麽事兒不是麽。
”
謝安瀾點點頭,問道:“然後呢?
”
言醉歡道:“我病了,他傷了,在一個院子裡養了半個月的傷。
然後…他就走了,那一個半月我也沒見過他。
直到他臨走時才問我想要什麽,我說我想離開青樓。
他當時沒有說什麽,不過半個月後就將我的身契送了過來。
另外還有三千兩銀子。
然後,我就在也沒有見過他了。
”
謝安瀾歎了口氣,“所以,你就決定在這裡等著他?
也許他有一天會回來?
”
言醉歡搖搖頭,有些醉眼朦朧,輕笑道:“因為,我也不知道除了等他我還能做什麽。
”
“如果等到他你又想如何?
”
言醉歡茫然,“如何?
我…又能如何?
隻是再見他一面便罷了。
我是被充入教坊的官伎,跟賣身給人做丫頭不一樣,即便是拿到賣身契,也依然是一世賤籍,我又能如何?
”
這實在不是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謝安瀾覺得這甚至不能稱之為一個愛情故事。
愛情…至少應該是雙方面的吧?
或者對於言醉歡來說,應該是:我愛你,與你無關?
謝安瀾有些憐憫地看著趴在桌面上的女子,“所以…你雖然等著,但是其實你也並不想見他吧?
”
言醉歡不語,眼眸微垂不知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謝安瀾站起身來,取過放在不遠處的短氅替她披上。
“一見蕭郎誤終身……”
不再看眼前的女子,轉過身腳步輕緩的走了出去。
身後,眼眸微閉的女子眼角滑下了一滴晶瑩的淚珠。
輕聲呢喃道:“一見蕭郎誤終身……”
離開醉歡樓,出門前醉歡樓的管事嬤嬤追了出來。
“無衣公子。
”
謝安瀾轉身,“管事可還有事?
”
管事嬤嬤笑道:“姑娘說公子不日就要離開嘉州,醉歡樓並無什麽好東西可以奉公子。
唯有姑娘親手釀的梨花醉還寥可入口,望公子笑納。
”
身後的侍衛手中捧著一個錦盒,盒子裡裝著一個古樸五華的酒壇。
謝安瀾知道,這就是連陸離少年都久仰大名的梨花醉。
這幾天她也喝得不少,不過謝安瀾酒量不錯但是卻並不是嗜酒,對白酒更是沒有什麽偏好。
至於陸離的話,她根本就當沒聽見。
但是言醉歡好心相贈,她自然不能拒絕,雙手接過道:“請代為轉告,多謝醉歡姑娘。
”
“是,公子慢走。
”
“告辭。
”
回到雲家別院的時候,正好看到趙端帶著一群人臉色陰沉地走出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趙端的眼神在謝安瀾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驚訝竟然會在此處見到如此絕色的女子,雖然前兩天就早已經知道陸離身邊是帶著一位妻子的。
不過趙端並沒有停下腳步,很快就移開了眼神快步離去。
轉身看著一行人離開的背影,謝安瀾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怨氣這麽大,看來陸離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進了後院,果然看到薛印一臉喜氣洋洋的模樣正在和陸離說話。
見謝安瀾捧著一個盒子進來不由笑道:“陸夫人回來了?
”
謝安瀾笑道:“薛管事神清氣爽,看來是得償所願了?
”
薛印哈哈一笑,拱手道:“這一切還要多虧了陸公子啊。
”
陸離輕輕點了下頭,道:“言重。
”
薛印道:“既然此間事了,在下也不敢耽擱公子的時間,不如咱們明日一早就啟程?
”
陸離點頭道:“雲少主借船給我們已經很好,薛管事還是將這批貨物親自押送會去吧。
嘉州距離西江雖然不遠,但是中途若是出了什麽意外豈非功虧一簣?
”聽了這話,薛印心中對陸離的觀感更好了許多。
這位陸公子不僅智計過人,還難得的十分能替人著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