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音同聲合

　　《詩經》乃是孔聖親編的經書之一，是詩詞之源，孔子稱其為“思無邪”，整部書無錯無暇，在這陰森森的地方朗誦既不會太過於剛正，也不會太過於無力，恰到好處。

　　燕赤霞仿佛沒有看到來人，雙手背在身後，仰望天空繼續誦讀《碩鼠》。

　　燕赤霞站在一處較為平整的小廣場處，廣場兩側堆滿亂石枯樹，北面則是一扇大門，大門上歪斜掛著牌匾，上面依稀可見“南若書院”四字。

　　此處樹木稀少，傍晚的天光落在其中，少了幾分詭異，多了幾分幽靜。

　　走到近處，方運伸出手臂使用行軍暗號，靜靜立在小廣場之外，並沒有打擾燕赤霞。

　　誦讀完整首《碩鼠》，燕赤霞才轉身看來。

　　燕赤霞有一張國字臉，鼻直口闊，目光威嚴，見到眾人後微微點頭，道：“諸位文友可要過南若林？
”

　　方運拱手道：“舉人方運，見過燕進士。
我們的確有要事前往航州城。
”

　　“哦？
你知我名號？
”燕赤霞的語氣緩和許多，目光中的威嚴消散，變得和藹。

　　方運微笑道：“燕兄仗義疏財，不喜當今左相弄權，又知樹妖姥姥禍亂南若林，便立誓掃清南若林中所有妖物。
此地又近邊關，若是邊關有險情，更可快速援救。
”

　　燕赤霞目光浮現一絲暖意，點頭道：“既然同是讀書人，那就來此地留宿。
那樹妖姥姥白日實力平平，一旦到了夜間實力大增，它又有控鬼之能，繼續前行必死無疑。
”

　　方運道：“小生也是知道此事，所以想帶領其他人借宿這南若書院。
”

　　“你們進去便是，隻要有我在，妖鬼不能近。
”燕赤霞的話語中帶著淡淡的傲氣。

　　一位明禮書院的秀才低聲道：“燕進士，聽說此地真有鬼魅，是否屬實？
”

　　“自然，我不知殺了多少鬼魅妖族。
隻是此地妖族鬼魅太多，沒有三五年殺之不盡。
你們勞累了一天，快快休息，明日我送你們出南若林。
”燕赤霞道。

　　眾人大喜，一起緻謝。

　　方運道：“燕兄高義。
”

　　燕赤霞卻微笑道：“我看你們之中有學子又有軍士，必然有要事，同為人族，自然要伸以援手。
”

　　“謝燕兄。
”眾人再度謝過，便一起進入南若書院。

　　南若書院的正堂有燕赤霞的衣物和床鋪，眾人便尋其它房屋居住。

　　此地年久失修，無人清掃，自應髒亂，但書院中幾乎沒有灰塵，門窗異常乾淨，隻是門窗上有許多洞口。

　　“怪了，此處還有人專門清掃院子？
燕進士哪可能有閑工夫。
”

　　“的確怪，這裡像是兩三天前有人打掃過。
”

　　方運一邊向第一間屋子走，一邊道：“燕進士的唇槍舌劍已達裂空之境，他常在此地練唇槍舌劍，所過之處灰塵四散，此地自然乾淨，你們進屋內便知依然不淨。
”

　　方運說完，推了一下房門，就見門楣上立刻有塵土簌簌落下，屋內到處是塵埃。

　　“果然。
”

　　眾人見方運選了第一間房屋，其他人自覺離開去其他房屋。

　　方運一伸手，憑借龍珠的力量凝聚出一團拳頭大的水，往前一拋，那水球鋪開，如同一塊透明的布掠過屋內有塵埃的地方，卷起大量的塵土，不斷向前不，不多時便吸收足塵土，重新聚成球狀，隻是變得黑乎乎的。

　　方運一揮手，髒球攜帶灰塵飛出院外。

　　方運不斷喚出水球，不到半刻鍾就把房屋各處的塵埃吸走，然後從飲江貝中拿出木床架好，鋪上被褥，最後走出門，把眾人的行囊放好。

　　遠處的森林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聲，森林的寂靜被徹底打破。

　　眾人慌慌張張做好戰鬥準備，方運道：“不用慌張，有燕兄在，那些妖族殺不進來。
除非樹妖姥姥親到。
”

　　“這位燕進士到底是何等人物？
”

　　方運自然了解，於是道：“這位燕進士名為燕赤霞，乃是……”

　　方運就把書中燕赤霞的身份說了一遍，眾人肅然起敬。

　　“原來燕進士乃是高潔之士，又擅長滅妖，我們自然會放心。
”

　　“那我們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
”

　　“快收拾一下屋子，然後吃飯，吃完飯請方舉人安排值夜之人。
”秀才兵尉道。

　　眾人再度散開。

　　方運走出書院正門，走向燕赤霞，燕赤霞早已停下背誦《詩經》，望著遠方。

　　“燕兄，那些妖族因我而來，欲殺我而後快，若是有危險，燕兄大可先逃走。
”方運道。

　　燕赤霞淡然一笑，道：“我非迂腐之人，若是你面臨妖王追殺，我無能為力，自然要明哲保身。
但區區南若林的妖族無一能讓我丟下人族友人逃跑！
哪怕是那老妖婆親來，我也能護送你們安然退出南若林。
”

　　“謝燕兄。
”方運道。

　　“我並非多嘴之人，今日整座南若林都有些不同，難道都是因你而起？
”

　　方運輕聲一歎，道：“恐怕是的。
我意外昏死過去，一位……與我相識的星妖族的蛇妖為了救我，冒著生命危險前去妖界盜走月樹上的靈芝，救活了我。
”

　　燕赤霞為之動容，道：“雖說人族與妖族不兩立，但星妖蠻不在其列。
此蛇妖如此有情有義，與我人族並無不同，若有機會，幫我引薦一二。
聽你說起靈芝，我便明白了，是樹妖姥姥想吃你？
”

　　“是的。
”方運心想自己在妖族眼裡簡直就是唐僧肉，突然，方運心中一動，以後有機會可以把《西遊記》改頭換面寫出來。

　　“那此事比我想象得更嚴重，你有急事去航州城？
”

　　方運道：“是的。
白娘子……就是那蛇妖怕我無法複原，又去妖界盜了半片月蓮為我續命，不知是引起某些人的貪婪之心，還是有人誤會她，逼得航州知府蔡禾困住她。
白娘子生命危在旦夕，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在明日必須要到達金山書院，勸說蔡禾蔡知府手下留情。
”

　　哪知燕赤霞冷哼一聲，道：“我知那蔡法海之名，此人貪婪成性，與左相狼狽為奸，不須問，必然是貪圖那月蓮！
明知白娘子是為救你還搶奪月蓮，簡直無恥至極。
殺出南若林，我與你一同前去！
”

　　方運沒想到燕赤霞如此乾脆，立刻道：“我為救人，也就不推辭了，多謝燕兄。
”

　　“不必客氣，我輩讀書人不僅能仗義執言，更應該仗義出手！
以我對樹妖姥姥的了解，它既然已知你從此處過，今日必然已經移到半月峽谷中，那峽谷寬不過百丈，她若是紮根其中，連我都過不去。
你既然知道我，就不應該不清楚半月峽，為何還要從這裡走？
”

　　方運微微一笑：道：“我要去航州城，至於路上的阻礙，邁過便是，何須知曉！
”

　　燕赤霞一愣，哈哈大笑，道：“好一個邁過便是！
我就是喜歡你這種爽快人！
說的對，那姥姥既然紮根半月峽，邁過便是！
我雖從未勝過樹妖姥姥，那明日我便全力以赴，與她好好鬥一場！
”

　　兩人笑著交談，越聊越惺惺相惜，最後兩人都對對方流露出好奇之色。

　　燕赤霞好奇的是方運如此年齡竟然有如此才華，竟然能跟他這個進士侃侃而談不落下風。

　　方運好奇的是，這燕赤霞可比書中寫的厲害得多，各方面與真人毫無二緻，他去過幻境，至今記得裡面的人，和這位燕赤霞大為不同，越發覺得這書山第六山不尋常。

　　方運一開始還隻是把燕赤霞當成書中人，但現在卻已經把他當成和自己一樣的讀書人，兩人就站在那裡論詩詞、談經義、講策論。

　　那些收拾完屋子的讀書人陸續來到一旁，可無論是閱歷豐富的秀才兵尉還是飽讀詩書的書院老師，竟然一句話都插不上，而且兩人似乎為了節省時間，語速越來越快。

　　到了後來，兩人好像完全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同時說話，偏偏都面帶微笑。

　　最怪異的是，兩人的語氣和聲音竟然有一種奇特的韻律，起伏有序，有種天衣無縫的感覺。

　　一個普通老兵低聲問：“他們倆在吵架嗎？
讀書人就是不一樣，笑著也能吵架。
”

　　“噓，這是‘音同聲合’，隻有那些才氣、才華和文膽極強的人才能做到，你別看他們各說各的，其實他們在說話的過程都能知道對方說什麽， 在闡述自己的道理之後回答對方。
”

　　“你們怎麽不吃飯了？
”

　　“廢話，進士之間都很難有音同聲合，一般隻有翰林才能做到，而且要好友之間才行。
現在一個進士和舉人音同聲合，不好好看不好好聽，活該後悔一輩子！
哪怕我們隻能聽懂一鱗半爪，也值得了！
”

　　“噓……”多個讀書人不悅。

　　眾人連晚飯也顧不得，一直聽兩人文談，從兩人的音同聲合中學習。

　　一直到了深夜，外面的妖族聲音越來越頻繁，兩人停止文談，才發現一旁的學子眼中閃爍著強烈的求知光芒，明眸夜視比平時明亮數倍。

　　兩人相視一笑，燕赤霞豪氣頓生，道：“你們今日全都睡下，此地由我把守，定然不會讓任何妖族漏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