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
薛老夫人被扶着進屋歇下。
薛林跟着祖母進了屋子裡,呆呆地坐在床榻邊的椅子上。
薛老夫人看孫子一眼,低聲笑問:“今日你也見過郡主了,讓你入贅南陽王府,你願不願意?
”
“當然願意。
”薛林脫口而出,一張俊臉通紅,小聲道:“可是,南陽王府裡有一位長甯伯……郡主哪裡還相得中我。
”
薛六娘默默看堂弟一眼,心想你總算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你和長甯伯一比,簡直是天壤之别。
别說郡主,換了我也不會選你。
可惜,薛老夫人顯然心中沒數,張口道:“隻要沒定下親事,就還有機會。
你想想看,郡主特意請我來做及笄禮的正賓是為什麼?
”
薛六娘聽不下去了,輕聲接了話茬:“荊州境内,祖母诰命品級最高,輩分也最長。
再者,我即将嫁進陳家,祖母拐彎抹角也算郡主長輩了。
所以,郡主便請祖母做一回正賓。
”
說到底,是看薛刺史和陳長史的顔面。
和薛林沒半點關系。
薛林聽出堂姐的話中之意,十分窘迫。
薛老夫人心疼孫子,白了孫女一眼:“不管怎麼說,總得試一試。
”
“祖母想怎麼試?
”薛六娘蹙眉:“莫非是要張口提親?
”
薛老夫人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一家有女百家求,親事能不能成是一回事,總不能連提親的勇氣都沒有。
被拒了,就再另外替七郎尋一門好親事。
萬一郡主相中了七郎,可不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喜事?
”
不等薛六娘勸說,又揮揮手道:“你還有一個多月就要出嫁,以後就是陳家媳婦。
薛家的家事你就别管了。
”
薛六娘隻得無奈住嘴。
待薛老夫人睡下了,薛六娘沖薛林使了個眼色。
薛林乖乖随着堂姐出了屋子說話。
“以我看來,這親事肯定成不了,都是祖母一廂情願。
”薛六娘低聲道:“祖母要張口碰壁,我攔不住。
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别做美夢了。
”
薛林低着頭,哼哧了半晌才道:“你就容我做幾日美夢。
”
薛六娘:“……”
也怪不得薛林。
幾年前見姜韶華,那時候姜韶華隻有十歲,身量尚未長開,一派稚嫩模樣。
今日驟然得見十五歲的南陽郡主,美麗威嚴,氣質高貴,國色天香,如朝陽般奪目。
别說薛林看呆了,就連同為女子的她,也覺心旌搖曳。
算了,就讓他做幾日美夢好了。
等日後一盆冰水澆過來,就會徹底死心了。
……
像薛林一樣前來觀禮“順便”讓郡主瞧一瞧的世家公子,着實不少。
“清河崔氏的崔九公子,荥陽鄭氏的鄭十一,李家公子,王家也有适齡的少年前來。
範陽盧氏不能帶本家子弟,帶了族長嫡親的外孫前來。
”
“另外,還有各刺史府的來人,也有不少家世出衆的公子。
”
陳長史做事就是細緻,将所有來人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還特意将适齡的少年郎都記錄下來。
姓名年齡籍貫家世性情喜好等等,一人一頁紙,足足紀錄了十幾頁。
陳長史一邊說着,一邊将精心整理好的冊子呈給郡主:“還有今日的薛七郎,郡主不妨仔細瞧瞧。
”
姜韶華失笑:“這有什麼可瞧的。
”
陳長史卻道:“有這麼多人前來求娶,可見我們南陽郡聲勢之隆。
總歸是一件好事。
郡主仔細看看,說不定其中會有合适的人選。
”
說到底,這是招贅婿。
有這麼多世家大族巴巴地将家中合适的兒郎送來讓姜韶華瞧一瞧,這本身就是對南陽郡最大的肯定。
“郡主的親事,不僅是郡主一個人的事,還是我們南陽郡南陽王府的大事。
”陳長史意味深長地看着郡主:“郡主有胸襟有抱負,是做大事之人。
如果能借着聯姻,為南陽郡拉攏助力,也是一樁好事。
”
姜韶華費盡心思花了無數錢糧人力,才将平州置于麾下。
如果憑着聯姻再拿下一州或一郡,确實劃算。
姜韶華啞然片刻,才道:“先放一旁吧,我得了空閑再看。
”
陳長史也就不再多言。
待陳長史走後,姜韶華拿過冊子,随意翻了兩頁。
陳長史是個細緻人,紙張上記錄的十分詳細。
甚至很貼心地畫了簡單的小像。
陳長史畫功了得,寥寥幾筆,卻十分傳神。
姜韶華有些好笑有些頭痛。
當她是要選妃嗎?
這情形實在有些荒誕。
叩叩叩!
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姜韶華動作一頓:“誰?
”
門外響起一個熟悉的少年聲音:“郡主,是我。
”
姜韶華下意識地将冊子塞進抽屜裡,然後才道:“進來。
”
推門而入的,是一個布衣少年。
少年約有十五六歲模樣,眉眼俊秀,精神奕奕,笑容幹淨眼眸清澈。
正是長甯伯崔渡。
姜韶華一見他便舒展眉頭:“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
崔渡笑道:“明日就是郡主的及笄禮,郡主怎麼不早些睡?
”
姜韶華面不改色地應道:“剛才陳長史送了一份文件來,我要仔細斟酌。
你來有什麼事?
”
崔渡哦了一聲,上前幾步,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陳長史這兩日寫了一本冊子,将所有前來求親的少年都記錄在冊子裡。
”
“我去找陳長史,陳長史說我和他們不同,不必記錄了。
不過,我想着,該有的流程總得有。
不能因為我是南陽王府屬官和郡主熟絡,就和旁人不同。
”
“這是我自己親筆寫的,請郡主一并放進冊子裡。
”
姜韶華:“……”
姜韶華生平第一次體驗這樣的窘迫。
她看着崔渡,崔渡一臉坦蕩地回視,将那頁親自寫的紙放到了桌上:“我這就走,不耽誤郡主看文件仔細斟酌了。
”
說完,便拱手行禮,告退離去。
書房的門輕輕關上。
姜韶華看着桌上的紙張,抽了抽嘴角。
不知為何,又有些莫名想笑。
她扶着額頭,無聲笑了一回。
然後,将崔渡親筆寫的紙張拿起,仔細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