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韶華表面鎮定，不露半分緊張。
回了軍帳後，才卸下笑容，躺到床榻上，長歎了一聲。

　　崔渡默默過來，伸手為她按揉肩膀：“你連着兩天沒合過眼了，先睡一覺，睡踏實睡飽了再起身。
”

　　姜韶華沒有出聲。

　　崔渡一擡眼，既好笑又心疼。
原來就這片刻功夫，姜韶華竟已睡着了。

　　在衆人眼中，她是英明神武威風凜凜的大梁天子，精力旺盛反應敏捷。
可她到底也是血肉之軀，不是鐵打的，總有疲累的時候，也會有緊張忐忑倉惶。

　　這難得的軟弱，隻會在他這個夫婿面前展露。

　　崔渡俯下頭，在她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我的女帝陛下，安心地睡吧！
做個好夢！

　　姜韶華接連睡了一整夜外加半天，将近正午才醒，吃飽喝足後，體力和精神都回來了。

　　姜韶華令人請來範大将軍，順便将草原地形圖也拿了過來。

　　這些年，範大将軍一邊練兵，一邊派人查探草原地形，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心血，終于繪制出了比較精準的草原地形圖。

　　這一份地圖展開後，有六尺長三尺寬，山陵丘壑河流都标注了出來。
草原裡沒有固定的路，隻有幾條延着河道的路線，也都标注出來了。

　　範大将軍在這一戰中立下了大功，滿心喜悅，精神奕奕：“皇上請看這裡，末将研究了幾年，找出了柔然可汗大帳可能駐紮的地方，一共有三處。
”

　　範大将軍用炭筆，輕輕地圈出了三個地方。

　　姜韶華略略皺眉：“這三處，方位不同，相距甚遠。
如果我們領兵進了草原，要不要分兵？
一旦分兵，便是尋到了柔然蠻子的老巢，也未必能竟全功。
甚至有可能是去送人頭。
”

　　“那就不分兵。
”範大将軍沉聲道：“我們選準其中一處，大舉進軍。
能一舉剿滅柔然蠻子最好，如果撲了空，頂多就是無功而返。
”

　　“不妥。
”姜韶華眉頭皺得更緊了：“八年前，威遠公領着大軍進過草原。
這一次，朕禦駕親征，必要将柔然蠻子徹底打服了，才能收兵。
大軍出動無功而返，豈不讓柔然蠻子恥笑。
”

　　說來說去，還是要分兵，三個方向同時進軍，這樣找到柔然老巢的概率最高。

　　範大将軍低聲歎道：“還是兵力不足。
打了這一仗，死傷了不少，現在能動用的總兵力，也就在十一二萬，總得留下一些守着軍營。
剩餘的兵力再一分為三，實在不夠。
如果這時候再有幾萬兵力就好了。
”

　　“要不然，就等朝廷派援兵來吧！
”

　　姜韶華淡淡道：“以陳丞相和馮尚書的脾氣，援兵應該已經快啟程了。
不過，京城離邊關路途遙遠，等援兵前來，都夠柔然蠻子搬兩回家了。
”

　　“不能等朝廷援兵。
我們得盡快出兵。
”

　　“援兵朕已有安排，最多三五日，人就來了。
”

　　範大将軍精神一振：“皇上從何處調了精兵？
”

　　姜韶華微微一笑：“朕在三個月前，便令于将軍領着南陽軍前來邊軍支援。
另外，還有離邊軍近一些的幾支駐軍，也一并前來，大概有四萬士兵。
”

　　範大将軍眉頭頓時舒展開來：“這可太好了！
皇上真是算無餘策！
”

　　姜韶華也笑了起來：“這算什麼算無餘策。
兩軍對陣，到最後拼的就是戰力和國力。
在強大的軍隊武力面前，陰謀詭計都是旁門左道。
這些年，朕一直支持邊軍練兵，出京巡查的重心放在了駐軍上，就是為了關鍵時候，駐軍能派上用場。
”

　　現在，關鍵的時候來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一想到有數支駐軍即将來邊軍大營，範大将軍熱血沸騰，雙目發亮，聲音都洪亮了不少：“有援兵，這就好辦了。
”

　　“末将這就召集所有武将開會，商量定計，列出章程。
”

　　姜韶華笑道：“朕是親征大元帥，這樣的會議，少不了朕。
範大将軍直接将人召過來，朕也要聽一聽。
”

　　三日後，于崇于将軍領着南陽軍來了邊軍大營。

　　當年姜韶華還隻是個十歲的南陽郡主，于崇是個落魄不得志的武将。
轉眼匆匆二十年過去，姜韶華已成了衆人敬仰愛戴的大梁天子，于崇已将近六旬，頭上有了不少白發，腰杆卻依然挺得筆直，一雙利目如鷹。

　　“末将于崇，見過皇上。
”

　　于崇按捺着激越的心情，拱手行禮。

　　姜韶華笑着伸手，親自扶起于崇：“于将軍快請起。
這一路勞頓，先進軍營安頓，讓将士們也歇息幾日。
大軍很快就要集結出動，到時候少不了于将軍建功立業的機會。
”

　　于崇喜上眉梢，連聲應是。

　　文官不愛财，武将不怕死。
隻是朝堂官員最起碼的操守。
文官勤勉愛民，武将聞戰則喜，這才是盛世朝堂氣派。

　　于崇都是六旬的人了，一直不肯退，就是等着這樣的機會，能真正領兵上陣殺外敵。

　　接下來兩日，又有另一支駐軍前來。
這支駐軍主将，是南陽親衛出身，衆人相見，一番熱鬧喜悅不提。

　　姜韶華足足等了五天，終于等到追擊逃兵的親衛營回來了。

　　三營人馬，從不同的方向彙聚到一處，一同回了軍營。
秦戰笑聲格外響亮，步伐也最快，三步并做兩步就到了姜韶華面前，高聲道：“啟禀皇上，末将帶了石洛侯的首級回來。
”

　　姜韶華大喜：“抓到石洛侯了？
”

　　秦戰喜笑顔開：“正是。
末将的運道好，領了人馬追上逃兵，殺了一通之後，便發現了石洛侯。
”

　　石洛侯當時已發了高燒，胸膛一片血迹，就是不殺也活不了多久了。
秦戰原本打算将石洛侯的活口帶回來，沒曾想，石洛侯倒是有血性，自知難逃追兵後，奮力摔落馬下，直接摔斷了脖子。

　　秦戰隻得割了石洛侯的頭顱回來了。

　　姜韶華笑了起來：“好！
好！
秦将軍立了大功！
朕都記下了！
”

　　“石洛侯一死，柔然蠻子軍心潰散，分崩離析就在眼前。
我們立刻準備出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