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鬥中一直沒有出面的博士此時現身，他的氣息也已跌落谷底，差點就要維持不住自己的存在。
楚君歸這才恍然，難怪米兒如此生猛，原來是博士一直在她背後助力。
以博士的能量儲備搭配米兒的超強攻擊，這才堪堪消滅了衍生天災留在此地的一個意念。

　　博士也在看著心臟，說：“如果我們什麽都不做的話，那麽艾格會復活。
”

　　復活？
楚君歸驗證了自己心裡的想法，忽然發現艾格復活這件事似乎不那麽美好。

　　博士具現化了一隻手，手中居然有一隻蟲子，就是剛剛幾人拚盡全力才消滅的蟲子！
隻見這隻蟲子仍是活的，不停蠕動，顯然活力十足。

　　整個宇宙都沒有什麽東西比衍生天災更具有生存能力。
這隻蟲子隻要有足夠的時間，又會變成原有的數量。
那顆心臟上蟲子沒有多到無限的原因，主要是因為擠不下。

　　博士來到了心臟前，把手放在了上面。
一片片網格在他的手下出現，逐漸在心臟上蔓延。
這是要把心臟徹底的隨機化無序化，是從根源和概念上抹除。
博士的意圖是要清楚艾格的存在概念？

　　這和最初的計劃有些偏差，在出發前的最後一刻，討論的結果認為真實夢境所在的奇點和艾格的墓地其實是一回事，它在帝斯諾宇宙中必然處在某個黑洞的核心。
隻要動搖了奇點，那麽黑洞自身的壓力就會在失衡下徹底毀掉這個奇點，從而切斷兩個宇宙之間的通道，以此阻攔衍生天災。

　　但是現在博士顯然是打算徹底殺死艾格。
不知為什麽，明白這個的時候，楚君歸突然從心底湧上深深的悲哀，甚至有種控制不住的衝動，打算阻止博士。
這種感覺，如同最在意、最心愛的人正在自己的眼前消逝。

　　博士手上未停，忽然說：“君歸，開天，米兒，你們是不是想要阻止我？
”

　　楚君歸和開天都吃了一驚，他們確實隻差一點就要動手了。
那是發自基因深處的呐喊，由內而外，單純依靠理智幾乎無法抗拒。
不過當博士提醒後，他們就有各自的辦法暫時壓製來自本能的衝動。

　　看到三人都沒有動作，博士說：“你們都是非常出眾的孩子。
其實我現在也很煎熬，想要停手。
確實很辛苦，差一點就忍不住了。
”

　　“為什麽？
”米兒問。

　　“這是因為我們都是受到艾格投放概念影響而產生的生命。
如果按照人類血肉基因的標準，我們都有各自的父母和祖先，但是在概念的層面，其實我們都是艾格的後代。
是的，我們擁有一個共同的父親，艾格。
”

　　楚君歸問：“受概念影響的不是您的祖父嗎？
您為什麽稱他為父親？
”

　　“祖父沒有能力形成自己的概念，按照帝斯諾的標準，我們的概念都來自於艾格，所以都是他的孩子。
”

　　“既然是這樣，那為什麽一定要殺死它呢？
我們封閉了通道不就可以了嗎？
”

　　博士說：“……因為我們並不是他真正的完整的孩子，我們隻具有一個真正帝斯諾的一小部分概念。
或許這麽說你們能夠理解，我們是艾格的一部分，而且是非常非常不重要的一部分，相當於人類的頭髮和指甲。
不，這樣說都高估了我們自己，我們連它的頭皮屑都不如。
”

　　“隨時可以拋棄？
”

　　“是的，因為我們唯一的用處就是清除衍生天災，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其他用處。
帝斯諾沒有感情，它們有著嚴格的等級制度，不會認為部分的帝斯諾也是帝斯諾。
如果艾格復活，在他眼中，我就還是人類，開天還是霧族，而君歸你呢，依然是一個拚湊的造物。
艾格並不會因為我們身上有一點它的概念就對我們另眼相看，更不可能有平等這個概念。
就像你們也不會因為一片頭皮屑而改變任何決定，除非它掉進了你的茶杯。
而另一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就是……”

　　“……我們的宇宙不能有衍生天災，也不能有帝斯諾。
”

　　楚君歸立刻看到了博士推演的後續。

　　真實夢境毀滅後奇點還沒有消亡，而沒有衍生天災侵蝕的艾格借助這一點點空隙重生，再度重啟真實夢境。
因為博士、楚君歸等人已經來到過艾格墓地，等於艾格對人類宇宙有了直接接觸。
這種直觀的認識，是艾格獨自奮鬥300萬年都沒能得到的。
用不了多久，艾格就能進入人類宇宙。
帝斯諾宇宙已經是衍生天災的一部分，無法返回，艾格就隻有人類宇宙這條唯一的出路，它一定會來。

　　在人類宇宙，沒有其它帝斯諾作對比和牽製，艾格能夠無限地發展和生長，10光年、100光年都不會是它的極限，或許它真能覆蓋整個銀河，甚至這還不是極限。
人類宇宙或許還有其它高等文明，但一定不是帝斯諾的對手。
艾格投放的概念在高等文明眼中相當於醒目的信標，意味著這片宇宙區域已經是它的私有領地，不容染指。
其它高等文明必須離開，否則就相當於宣戰。

　　人類經過上千年的艱苦探索依然沒有發現高等智慧文明的蹤跡，這不是偶然。
這意味著周圍的高等文明看到了艾格的標記已經遠離。
不管人類宇宙其它高等文明是什麽形態，僅憑他們被艾格投放概念嚇走這一事實，就能知道他們遠不是帝斯諾的對手。

　　艾格進入人類宇宙的入口，就是人類控制的星域；而他進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改造環境、擴張身體。
不管他將來會不會覆蓋整個銀河，至少人類主要居住星域都會被它覆蓋。
那時人類就相當於生活在他體內，實際上已經變成了艾格身體的一部分。

　　此前楚君歸已經看到過變成帝斯諾一部分是怎樣的處境。
那個文明已經有相當於人類文明30世紀的科技，初步掌握了曲速引擎和空間跳躍能力，比人類如今隻差一點。
但它們整個族群都生活在虛幻中，他們的生存、成長、奮鬥，一切的努力，所有的悲歡，其實都是假的。
就連探索星空這樣偉大而浪漫的事，實際上也是更高層級生命的猥瑣舉動，而他們並不自知。

　　悲哀莫過於此。

　　讓艾格復活，人類就會滅亡，下場連行屍走肉都不如。
在帝斯諾面前，逃跑是沒有用的，所有人類有一個共同的族群概念，憑借這個概念，哪怕逃到幾萬光年以外，帝斯諾也能第一時間察覺具體的位置。

　　打也不過，逃也逃不掉，這就是人類的處境。
所以博士在毀滅真實夢境後，要再給艾格的屍體留下一點衍生天災的火種。
哪怕艾格留下什麽後手，也會被隨之複蘇的衍生天災毀滅，從而徹底切斷和人類宇宙的一切聯系。

　　說到底，博士這個實際上的帝斯諾之子，仍然站在人類這一邊。

　　在這裡已經沒有了時間的概念，楚君歸就那樣看著網格逐漸在心臟上蔓延，不知過了多久，網格終於覆蓋了整個心臟。

　　楚君歸感覺自己仿佛已經經歷了星體的生滅，如果不是在奇點裡，或許已經過去幾億年了。

　　當網格蓋住最後一塊空隙，突然放出血色光芒。
巨大的心臟深處發出一聲無比憤怒的咆哮，網格中則開始滲出鮮紅的血水。

　　楚君歸知道這些都是自己意識產生的表象，開天看到聽到的一定是另外的內容。
不管影像是什麽，都意味著一件事，艾格終於走入了最終的毀滅，帝斯諾徹底滅亡。
它的存在概念在最後時刻激活，意識開始蘇醒，但是一切已經晚了。

　　流血的網格開始實體化，一根根長方條開始浮起、脫離，飄浮在空中，然後漸漸消失。

　　“終於結束了，我送你們回去。
”博士揮手給楚君歸和開天加持了兩個光罩，他們立刻感覺自己和奇點裡的空間開始格格不入，出現了脫離的跡象。

　　但是博士沒有給米兒加持光罩。

　　楚君歸則是覺得博士話中的含義有些不對，問：“那您呢？
”

　　博士微微一笑，說：“我是元兇，艾格不會放我走的……”

　　這時心臟上已經開始有大片大片的長方條浮起，露出的都是虛無，仿佛巨大的心臟隻有薄薄的一層皮一樣。
這時心臟中突然飛出無數光帶，其中一部分將博士牢牢纏住，另外的則不斷揮舞，想要尋找其餘的目標。

　　楚君歸感到有某種無形目光望了過來，在尋找他的下落，但是目光被光罩阻擋，沒有發現楚君歸和開天的存在。

　　楚君歸忽然想到還有米兒，米兒沒有光罩保護！
不過這時他也顧不上米兒，先望向博士。
隻見博士體內出現了無數細碎的光點，和光帶呼應著，而隨著光點出現，博士已經動彈不得，隻有意念向楚君歸最後看了一眼。

　　無數光帶拖著博士縮回了心臟，然後心臟表面合攏，又化成了根根長方條，浮上空中。

　　楚君歸想要衝過去，可是脫離的力量越來越強，拉著他遠離心臟。
這時楚君歸和開天耳中忽然響起米兒的聲音：“救救我！
”

　　米兒依然停留在原地，沒有脫離的跡象。
不知為什麽，博士沒有給她守護，艾格最後的意志也對她視之不見。
楚君歸隱隱感覺，博士剛才說話的時候似乎有個不自然的停頓，仿佛他想說什麽，但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給阻攔了。
又或者他已經說了，但是這句話又被抹除，而且是概念上的抹除，所以楚君歸明明聽到了，現在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博士難道是有意要把米兒留在這裡？
楚君歸這麽想的時候，米兒又一次求救了。
這次她的聲音已經有了哭腔，附帶了大量恐懼、迷茫、彷徨和寒冷的氣息。

　　楚君歸狠下心，不受影響，準備脫離。
這個地方太過詭異，博士的安排必有深意，一切等出去再說。
而且楚君歸對米兒也有疑問，某種程度上不敢把她帶出去。

　　可就在這時，開天突然放出一團光霧，籠罩了米兒。
於是米兒也開啟了脫離的過程。
楚君歸心底歎了口氣，畢竟他隻是懷疑，既然開天選擇救米兒，他也就沒有阻攔，看著米兒漸漸從奇點裡消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