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還讓不讓人活了
陳老漢抽了好幾口煙,“山上太危險了,你不能去。大郎不是去山上打獵麼,讓他扯些花草來給你瞅瞅,有藥草,咱就炮制好了拿去賣。“
陳老漢可相信陳小桑的師父了。
陳小桑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把她爹一通誇。
陳老漢去茅草屋把睡得正香的四樹喊起來,讓他去學堂找沈大郎。
為什麼是四樹呢,當然是因為白天他幹活最不賣力氣啦。
陳老漢早就看這個兒子不順眼了,能使喚時就得使喚。
陳四樹瞅着外頭的天色,哀嚎:“爹,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陳老漢可不會跟這個最懶的兒子客氣,大手往半空一架,“你去不去?”
陳四樹慫了,“去去去,我去還不行嘛。”
扒拉在門口的陳小桑炯炯地盯着他,“要是大郎哥睡了,你可别喊醒他呀,明天再說也成。”
陳四樹悲憤了:“誰是你親哥呀?”
爹大晚上把他喊起來,她也沒見攔着呀。
陳小桑理所當然道:“當然是你啦,大郎哥是外人,我們才要客氣嘛。”
聽着挺有道理,可陳四樹總覺得哪兒不太對。
陳老漢可不管對不對,幾乎是把陳四樹趕出家門的。
陳小桑想等結果,怎麼都不肯去睡覺,陳老漢就陪着她坐在院子裡。
天上的月亮亮得很,把地上照得可亮堂了。
陳老漢瞅着星星月亮,大大歎了口氣。
陳小桑可貼心地問他:“爹歎什麼氣呀?”
“明兒又是大晴天呢。”陳老漢念叨着。
水渠修好,水田有水了,可地裡地勢高,水過不去,還得靠人力挑。
費力不說,收成還比不上往年。
陳小桑雙手撐着下巴,瞅着天上繁星明月,樂呵道:“說不準明天就下雨了呢。”
瞅瞅傻樂的閨女,又瞅瞅天上的繁星明月,陳老漢覺得當個沒心沒肺的孩子太舒坦了。
陳大樹起來上廁所,一出門就瞅見院子裡兩個人影,他吓得一下醒了神。
再認真看去,才發現是一老一小坐在院子裡喂蚊子。
“爹,你不睡覺帶着小桑在院子裡做什麼呢?”
陳小桑高興地扭頭應道:“我們在看星星月亮呢,大哥也來看呀!”
她都沒見過這麼好的夜景呢。
陳大樹愣愣地看了眼天,“星星月亮有什麼好看的?”
陳小桑連連搖頭,惋惜道:“大哥,你該多讀讀書,都不懂欣賞美景。”
陳大樹被氣樂了:“我天天看美景,誰種糧食給你吃?”
陳小桑想想,覺得她大哥說的很有道理:“還是吃飯最重要。”
陳大樹把妹妹拎起來,自己坐到凳子上,又把陳小桑放到自己懷裡坐着,對陳老漢道:“我怎麼覺着今年不太對勁呢。”
“怎麼不對勁?”
陳大樹把自己憋在心裡的話說出來:“咱們五月就該交夏稅,縣令怎麼沒知會咱們呢?稅糧還得交給朝廷,他不收咱們的夏稅,哪兒來的糧食上交?”
陳老漢還真沒想到這一茬兒,這一想也覺得不對勁。
“納捐過呀。”陳小桑就道,“募捐的糧食可以當稅糧嘛。”
這個不好的縣令,弄不好要貪一半稅糧呢。
陳大樹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小聲提醒她:“出去千萬别說這些!”
陳老漢将小桑抱回屋子,把她按在床上:“快睡覺,不許胡說。”
陳小桑不敢多說了,想着裝睡,等四哥回來再起床,可這一睡就到大天亮了。
還是被外面說話聲吵醒的。
她爬起來就往外拱,就見陳富貴怒道:“哪有這樣的道理,大災年還得加稅,還讓不讓人活了?”
陳小桑一瞧,她爹娘哥哥們一個個臉色發黑。
她拉了看熱鬧的大柱低聲問:“怎麼了?”
大柱氣呼呼道:“裡正剛剛來說,每個男丁要交一兩銀子的稅銀。”
陳小桑驚了:“為什麼呀?”
“說是水渠的材料錢是縣衙借的,大家收了糧食,得把錢交上去,縣衙要還債了。”
陳小桑氣得不行。
平常他們進城得交錢,修水渠是家家戶戶出了苦力,還納捐了糧食和錢的,還要再交錢啊,簡直是搶錢呀。
陳富貴苦着臉道:“我家收的糧食連一家口糧都不夠,稅糧都得拿錢去買,哪兒還有多餘的錢交上去呀?”
說完,又巴巴地瞅着陳老漢:“寶來伯,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來找你借這個錢,等過了今年,我再還給你。”
陳富貴是獨子,他爹癱了,家裡本就窮巴巴的,好不容易湊出稅糧,早上聽說還得多交二兩銀子,他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
還是他爹提點他,說陳老漢家還算寬裕,讓他來試着借錢。
陳老漢連着抽了好幾口煙,村裡各家情況他知道。
今年收成不好,大家勒緊褲腰帶才能把稅糧都交了,可如今又多這麼多錢,怕是沒幾戶人家能拿出來的。
他被煙嗆得直咳嗽,李氏給他端了碗水過來,他連連擺手,擰了眉頭道:“老婆子,拿一兩銀子給富貴吧。”
李氏應了一聲,拿了一塊碎銀子給陳富貴,安慰他道:“再難的日子熬熬也就過去了,别着急上火,你家裡人可都指望你呢。”
陳富貴一個大老爺們也忍不住了,眼淚在眼圈裡打轉,他哽咽着開口:“謝謝嬸娘。”
瞅着陳富貴捂着眼睛往外頭走,陳小桑心裡很難受。
以前富貴哥還給過她紅包呢,現在好可憐呀。
陳小桑吃完早飯,又看到一個人低着頭進了她家找她爹。
陳小桑一天都蔫蔫兒的,鄭先生還以為她病了,提前打發她回家歇着。
背着一大背簍野草野花的沈大郎來老陳家時,瞅見陳小桑正聾拉着腦袋蹲在地上劃拉。
“怎麼了?”沈大郎将簍子放到她旁邊,低頭看着地上小小的一團。
陳小桑小老頭地搖搖頭:“難呀,大家都太難了。”
缺了的門牙漏風地讓她的感歎含糊不清,把她語氣的無奈沖得一點不剩了。
沈大郎順着蹲下來,問她:“怎麼難了?”
陳小桑可沒把沈大郎當外人,把稅糧的事兒說了。
“我家糧食不少,也不差錢,倒是沒什麼關系。”陳小桑很是财大氣粗,“可村裡人就不一樣啦,好多人都跑來我家借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