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豐京 第239章 朱志之死
場面一時間過于淩亂。
朱志的惡念超出他們想象,拳頭出地又快又狠,像要把這段時間的怨怒全都發洩出來。
安浚身為單薄瘦弱的學子,被打到鼻血橫飛,牙齒脫落。
許默和齊淮大驚失色,一個上去攔住朱志,一個用軀體擋住落下來的大腳。
就連排隊的朱思桓都沖了過來,一邊阻攔,一邊吆喝,“三叔,三叔你怎麼了,你怎麼當街打人啊。
”
周圍的百姓一退再退,甚至顧不得即将到手的炒栗子,隻為避開喧嚣是非。
朱志還想乘勝追擊,被齊淮與朱思桓兩人死死按住手腳,無法再動彈。
“安兄,安兄。
”許默輕喚着鼻青臉腫的安浚,内心又懊又惱。
當初說好了隻是口頭沖突,最多推嚷兩下,從未想鬧到這般嚴重。
眼見着地上有一顆大白牙被踢來踢去,許默隻恨挨打的不是自己。
冷不丁耳畔響起呼喚,還有一隻顫巍巍的手伸出來,“許兄,這下,你得拿糖炒栗子來看我了……”
許默驚愕低頭,隻看見安浚平靜的笑臉,與得償所願的從容。
那一瞬間,兩人都懂了彼此複仇的信念。
像是高山遇流水,又像伯牙與子期,他們相視對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另外兩人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朱志在身體無法動彈後,開啟了怒喝模式,短胡須下覆蓋的嘴猶如酒壺口,洋洋灑灑,極盡輸出。
隻可惜酒壺裡灑出的是美酒,朱志噴出的卻都是口水臭。
朱思桓還能忍忍,齊淮已經翻起白眼,快要嘔吐了。
終于,朱思桓忍無可忍,怒喝出聲,“三叔,别氣了,你當街毆人,傳到朱家可如何是好!
”
朱志的罵聲陡然一收,整個人睿智又精明,哪裡有半分抓狂的樣。
他先是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安浚,又看了一圈周圍的百姓,不慌不忙地捂住腹部,痛苦呼喚,“是這人先行襲擊我,我不過是還手而已,大家都可以作證,是他先傷的我。
”
許默的表情頓時一黑。
根據大渝王朝律法,先動手者視為無理,哪怕安浚是無心,朱志也能稱還手為自保,告上奉天府亦難以宣判。
所以朱志肆無忌憚,拳拳到肉,他借着安浚發洩自己這些天的怨怼與恨意,還能讓安浚狀告無門,理虧挨打。
其心可誅,其意惡毒。
幸好,安浚不是普通百姓,他是天家欽點入國子監的學生,是備考會試的秀才,最重要的,他是朱志的捉刀人,也是害朱志沒了舉人身份的檢舉者。
随着朱志話落,缺失一顆牙齒的安浚艱難站起,朝着皇城方向跪下,“學生安浚,于大年初十在天街口遭朱家人惡意報複,學生對不起皇上賞識,學生這就把命賠給朱家人!
”
說完,朝着最近的柱子撞去。
許默齊淮七手八腳地攔住,百般勸慰自不必說。
朱思桓轉頭,看着素來高傲的嫡系叔叔蒼白了面色,搖晃了身軀,他意味深長地笑了。
朱家當衆報複捉刀人。
這件事情一出,整個豐京都要抖三抖。
世家們怒目圓睜,不敢置信,朱家怎麼就這麼蠢,現如今誰都忌憚安浚三分,怎麼朱家人膽子就這麼壯,在天家眼皮子底下報複。
朱家也頭秃,發自内心地難以理解,朱志為什麼要在這個關頭招惹安浚,把人家一顆牙齒都打飛了,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動手,任誰都辯解不了。
當事人朱志更是滿頭霧水,不明白怎麼就打到了安浚。
是啊,如果不是安浚,換成普通人,就隻能白挨這頓打。
許默滿心可笑的同時,不忘叮囑弟弟妹妹,務必離權貴世家遠些,就連碰撞都要避免。
姜笙乖巧點頭,牢記在心。
整個豐京都在盯着朱家和安浚,天街口的暴打把兩方的矛盾徹底激化,哪怕天家也不能和稀泥。
二進小院的兄妹更是緊張地等待着,隻盼兄長能夠大仇得報,安心會試。
隔天,天家宣了朱家人進宮。
四天後,朱家人經過反複掙紮,終于把朱志的名字從家譜上劃去,并昭告整個豐京,朱志被逐出朱家。
棄車保帥的行為,在很多人的意料之内。
朱志沒了舉人身份,未來也參加不了科舉,跟陶家的聯姻以失敗告終,還有了外室與庶子,整個人生堪報廢。
他能在朱家有一席之地,乃是因為他嫡系的身份,被嫡兄嫡姐保着罷了。
如今動了安浚,還被天家關注,再親的哥姐也護不住這樣的弟弟,隻能眼睜睜看着他被逐出朱家,失去家族庇護。
但那又如何?
朱志依然好端端住着别院,嬌妻幼子在懷,金銀不缺,吃喝不缺,樂子不缺。
朱家不是他的後盾,但方家的夫人,朱家的家主,依然暗中關照着這個不成器的弟弟。
想要徹底報仇,還得最後一步。
正月十五。
元宵佳節。
别人在煮湯圓吃元宵,許默在磨刀。
他本是斯文才子,身材瘦削修長,執起筆來滿身都是書卷氣,此刻拿着磨刀石磨刀,總讓人覺得違和。
許默卻渾然不覺,一心想要将刀磨地更鋒利些,方便挑去朱志的手筋腳筋,再取走他的狗命。
鄭如謙、溫知允、長宴、姜笙立于兩側,臉上寫滿擔憂。
“大哥這般瘦弱,打得過朱志嗎?
不會被反殺吧。
”鄭老二愁眉苦臉,這幾天連生意都沒有心情做。
“要不,要不還是我去吧。
”溫小四抖抖索索,掏出兩包新研究的毒藥。
許默磨刀的動作一頓,還沒來得及說話。
長宴替他張嘴,“誰都不去,大哥也不去。
”
全家回頭,驚愕不解。
為了能夠複仇,許默稱得上機關算盡,前幾天探望安浚還送了十斤糖炒栗子,眼看着勝利在望,怎麼能說不去就不去呢。
朱家已經放棄了朱志,嫡兄嫡姐能給予的也隻有金銀,這個時候痛下殺手最好,隻要手腳足夠幹淨,奉天府也追查不到蹤迹。
“可萬一追查到了呢。
”長宴靜靜道,“大哥可是要考會試做狀元的人,過往得幹淨,不能沾血。
”
複仇固然重要,但不能影響到光明的人生。
更何況,那樣白皙修長執筆的手,怎麼能殺人呢。
“大哥,許縣令夫婦願意看到你為了複仇,犧牲掉原本的坦途嗎?
”長宴字字錐心,“親手殺人,真的不會動搖你原本的信念,影響你十年寒窗汲取的知識嗎?
”
一個學着孔孟儒家思想長大的人,骨子裡愛民愛國,又怎麼願意親手謀奪掉一條性命。
許默磨刀的動作一頓,險些握不住刀柄。
可要他看朱志逍遙,又太過不甘。
長宴早有預料,輕輕一笑,“大哥,恨朱志的可不止你。
”
除了安浚,在遙遠的安水郡,有一戶人家,也恨毒了朱志。
他們女兒被殺,兒子被害,姑爺還要逍遙另娶,偏偏狀告無門,隻能隐忍含憤。
大年初一急匆匆離去的姜三,正是快馬加鞭趕回了安水郡,偷偷将朱志的消息放給了高家人,再尾随他們一路趕往豐京。
當月二十日,外出尋歡的朱志被人亂刀砍死,結束了他廢物般的人生,也讓許默心頭的執念,徹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