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不願意跟外人睡一個炕,主要是怕她的香味被人發現。
嘟嘴說道,“天黑,香香怕,要跟二哥哥一起睡。
”
說着,癟起了小嘴。
丁立仁也說道,“我娘專門說了,妹妹膽子小,讓我夜裡帶着她睡。
”
張老丈平時就喜歡這個嘴甜又聰明的外孫子,又知道外孫女是丁家的寶貝蛋,自是不願意逆他們的意。
說道,“金山金石跟小保擠擠,南屋讓給表弟表妹。
老大媳婦去收拾吧。
”
丁香看出來,于氏眼裡滑過一絲不耐。
大概是覺得小丫頭片子忒嬌氣,去别人家裡做客還事多。
丁香去了南屋,看着于氏和張金石把兄弟倆的東西收拾走,還專門給他們收拾出一個炕櫃。
丁香把自己和小哥哥的東西裝進炕櫃裡,還把小手伸進鞋子裡摸了摸。
那幾張紙還在。
收拾完,丁香躺在炕上,閉着眼睛想飛飛。
小哥哥在院子裡跟張金石玩。
張金石說着大人們打獵打魚的趣事,讓愁眉不展的小正太有了些許笑意。
張大保屋裡,于氏跟男人說着話。
“丁家可是被那個丫頭片子害慘了。
小丫頭能賣八十幾兩銀子,丁親家為啥不賣呢,非得剁自己手指頭。
這下好了,錢沒了,房沒了,手指頭沒了,将來小丫頭還是别人家的,虧大了。
”
張大保沉臉道,“丁親家是條漢子,甯可自斷手指也不賣兒賣女。
我跟你說,芝娘和妹夫幫襯我們良多,現在他們有難,絕對不許委屈那兩個孩子。
特别是香香,她是丁家的寶貝,不要張口閉口丫頭片子。
”
于氏張了張嘴,還是說道,“是,當家的說的是。
唉,我也是替小叔着急,家裡的存項拿出去那麼多,不知他啥時候才能娶上媳婦。
隻有他娶了媳婦,才能攢錢給金山娶媳婦。
”
丁香的屋子跟丁大保夫妻的屋子是套間,一明一暗,丁香的屋子是明屋,也就是外屋。
雖然關了門,那邊的話還是能隐約聽見。
他們覺得丁香是孩子,又睡着了,才敢說這些話。
丁香暗哼,那于氏不說是丁持害了丁家,偏說是她害了丁家。
腦袋進水了。
姥爺和大舅也有些重男輕女,卻都沒有于氏那麼嚴重。
于氏跟兒子說話從來都和顔悅色,可對兩個閨女就沒有那麼好的态度了,不是“死丫頭”就是“丫頭片子”。
聽她的意思,若張漁張淺能賣那麼多銀子,不管賣去哪裡,她都會毫不猶豫地賣了。
丁香也不得不承認,古代賣兒賣女合法,又大多重男輕女,絕大多數貧困家庭的選擇都會跟于氏一樣。
像丁壯爺爺那樣甯可自斷手指也不賣孫女的人,在這個世界是另類。
還有丁钊爹爹和張氏娘親,他們心裡門清自己不是親骨肉,可相處出了感情,已經把自己當成親閨女了。
兩個哥哥更讓丁香感動,他們甯可賣自己也不願意賣妹妹……
丁香的心又飄回那個家,不知他們怎樣了。
山裡的秋天比山外來得早,太陽剛剛墜到山頂就感覺寒意加重,山風也更大了。
丁香拿了一件半臂出來自己穿上,又給小哥哥拿了一件坎肩出來。
小哥哥正拿着一本書在教張金石認字。
張金石是好學的好孩子,每次去北泉村,也會跟着丁家兄弟學認字。
柳窪村沒有一個人識字,帶信都是帶口信,難得有人想寫封書信還要去山外花錢請人代寫。
裡正要傳達上面的政令,簡單的是在衙門背下回來傳達,重要的衙門直接派書吏來傳達。
見小孫子文绉绉地念着書,張老丈笑眯了眼。
丁钊曾經許諾,以後會給張金石在山外找份差事做。
能識幾個字,總要好找差事些。
張小保和張金山回來了。
張小保去丁家的次數最多,人也開朗,丁香跟他最熟。
他長得黝黑高瘦,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是丁香所有男親戚中最俊朗的後生,人也機靈。
他放下背後的一大捆柴火,一把把丁香抱起來笑道,“香香來了,真是稀客。
”
張金山則是跟丁立仁抱在一起。
張老丈問,“得沒得甚好物?
”
張金山放下背後的大筐笑道,“還真得了樣好物。
”
他從大筐裡拿出許多野菜,一把蘑菇,幾個野果,最後掏出一隻野雞。
“二叔打的。
”
全家人都笑起來。
張老丈道,“肉明天炖着吃。
雞肝雞胗晚上給立仁和香香煮面吃,其它雜碎煮湯。
”
晚飯,張家人吃的是白菘雞雜湯加窩頭和煮紅薯,隻給丁立仁和丁香單下了兩碗面條,裡面不止放了雞肝雞胗,還放了點豬油。
香得張金石和張淺直吸鼻子。
丁香和丁立仁再饞也不能吃這個獨食,都極力推讓。
張老丈一定讓他們吃,兩人就各夾了半碗面出來,張金石吃一分,張老丈吃一分。
張老丈看看黑瘦的小孫女,再看看白白胖胖又穿着光鮮的丁香,給小孫女分了一半。
有張淺的而沒有張金山的,這是第一次。
張淺激動的眼圈都紅了。
丁立仁又表态,“姥爺舅舅無需這麼客氣。
若總這樣給我和妹妹吃獨食,我們都不好意思住久了。
”
說得衆人笑起來。
張大保道,“我家窮,你們莫嫌棄。
”
張家沒有每天刷牙和洗腳的習慣,小兄妹自覺地刷了牙,見沒人給他們倒洗腳水,不好意思太特立獨行,也就這樣回屋歇息了。
丁立仁看過娘親睡覺時摟着妹妹,他也像娘親那樣摟妹妹。
“妹妹不怕,哥哥在。
”
依偎在小哥哥懷裡,覺得異常溫暖。
“哥哥,爺爺真的不會死嗎?
”
丁香知道自己說的是廢話,但她就是想聽安慰,哪怕是小屁孩的安慰。
丁立仁肯定道,“爹說爺無事,爺就會無事。
爹有多聰明,妹妹知道的。
”
“嗯,我也這麼覺着。
”
丁立仁吸了吸鼻子,納悶道,“咦,妹妹身上咋有香味呢?
”
丁香拱了拱小身子,偷換概念,“在哥哥的眼裡,妹妹什麼都是好的,連身上的味道都比别人香。
”
小正太咂吧咂吧嘴,好像是這樣。
他很快睡着了,丁香卻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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