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是在院子裡吃的。

　　立了春，空氣裡還有點涼意。

　　可沒有風的時候，太陽從頭頂照下來，曬得人頭上、身上，到處都暖融融的。

　　桌子擺在苗圃旁的石桌上，四個人圍着小方桌，剛剛好。

　　“小暖，多吃點海鮮，對皮膚好！
”

　　碗裡多了一條蟹腿，溫暖笑着道謝，“謝謝沈伯父！
”

　　“這有什麼好謝的？
”

　　沈綏安笑，“剝個蝦，你媽媽謝謝我！
給你個蟹腿，你謝謝我！
一頓飯什麼都不用幹了，光顧着說謝謝了！
”

　　溫暖笑着點頭，看着溫和含笑的沈綏安，心裡酸酸的。

　　打從出生她就沒有爸爸。

　　不懂事的時候有沒有追着媽媽問過，溫暖不記得了。

　　可懂事起，她沒問過。

　　溫暖知道，問到爸爸，媽媽肯定比她更傷心。

　　所以，爸爸叫什麼，溫暖不知道。

　　爸爸長什麼樣，溫暖也不知道。

　　就連小學作文裡寫我的爸爸，溫暖都是按着夢裡的爸爸寫的。

　　這會兒，看着沈綏安笑容溫和的照顧她和媽媽，四個人有說有笑的吃飯聊天。

　　溫暖覺得，這好像是夢裡出現過的場景。

　　有那麼一瞬間，溫暖甚至有點羨慕陸之躍的妹妹。

　　“陸總……”

　　杵了杵陸之躍，溫暖悄聲問道：“合家團聚，你妹怎麼沒回來啊？
”

　　“我爸慣得呗！
”

　　陸之躍一句話，溫暖更羨慕了。

　　知道了陸之躍的妹妹叫陸雲歌。

　　還知道沈綏安重女輕男，陸雲歌被寵的無法無天，陸之躍看見她就頭痛。

　　“說是約了朋友去看極光了，走的那叫一個灑脫。
”

　　陸之躍沒好氣的說道：“女孩子家家的，一點兒都不安分……”

　　？
？
？

　　溫暖還想反駁一句。

　　都什麼年代了，你怎麼還對女孩子有這樣的認知偏差呢？

　　誰規定的女孩子就要安分，不能東奔西跑的？

　　就聽陸之躍話鋒一轉，“玩了這麼多年了，也該回來孝敬老頭子，盡盡自己陸氏繼承人的本分了吧？
那麼大個公司呢，她不回來，老頭子得操心到什麼時候去？
一點兒都不懂事！
”

　　“……”

　　溫暖一臉好笑，“你不是也姓陸嗎？
你也是陸氏的副總呢，你怎麼不去盡本分啊？
”

　　陸之躍攤手，“誰讓我家重女輕男呢？
”

　　溫暖：……

　　聽多了帝都豪門裡那些為了争家産，争繼承權，兄弟姐妹間鬥的你死我活的八卦，溫暖覺得，陸之躍和陸雲歌，算是一道清流了。

　　似是提起妹妹就頭大，陸之躍夾了個獅子頭給溫暖，“來，叫聲哥聽聽！
”

　　溫暖：……

　　吃完飯收拾碗筷，溫素心回頭看向溫暖，心情極好的問道：“囡囡，你男朋友……你們，今年怎麼打算的？
”

　　今年。

　　溫暖心裡一頓。

　　從那聲男朋友開始，一上午，哪怕不照鏡子溫暖都能确定，她是笑着的。

　　可這會兒，溫暖不知道該怎麼跟媽媽說。

　　男女朋友，也僅僅是男女朋友而已。

　　而這，還是她要來的。

　　熟悉的人，顧城之流，不必謝聿川再特意介紹一遍，那麼在他們心裡，她還是從前的溫暖，謝聿川的金絲雀。

　　而不熟悉的人，謝聿川壓根不會帶她去見他們，也就無從介紹。

　　至于謝家……

　　本能的抗拒那個地方，溫暖知道，就算謝聿川願意帶她去謝家，她也不願意去。

　　所以，男女朋友，也隻是他給了她一個心理安慰而已。

　　而媽媽問的，是她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生孩子。

　　什麼時候能穩定下來，擁有屬于她自己的家。

　　“暫時沒什麼打算。
”

　　溫暖搖頭，輕聲道：“先就這樣吧。
”

　　本以為媽媽會催，沒想到，完全沒有。

　　溫素心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日久見人心，趁着還沒結婚，多相處看看。
婚姻可是一輩子的事，别心急！
”

　　“好！
”

　　溫暖長舒了一口氣。

　　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可一直等到天黑，溫暖都沒等到謝聿川聯系她。

　　送走沈綏安和陸之躍。

　　聽俞阿婆講她小時候的故事。

　　又去花房學着修剪花枝。

　　花房門被拐杖铛铛铛敲響的時候，溫暖擡眼，就見俞阿婆手裡拿着她的手機，“小暖，你家謝總打了好幾個電話了……”

　　你家謝總。

　　心跳漏了一拍，溫暖下意識回頭去看溫素心。

　　就見媽媽正往花盆裡裝土，像是沒聽見。

　　手機再度叮鈴鈴響起來的時候，溫暖急急丢下鏟子上前拿過了手機。

　　“喂？
”

　　溫暖走出花房，壓低了聲音，“怎麼了？
”

　　“暖暖……”

　　謝聿川不知道在哪裡，那頭的背景格外安靜。

　　男人的聲音裡透着無盡的疲憊，“項岩過去接你了，咱們在機場彙合。
”

　　“真……真的要去啊？
”

　　溫暖回落的心嗖的提了起來。

　　那頭，謝聿川笑，“我要是食言了，你豈不是會很失望？
”

　　“我才沒有。
”

　　溫暖狡辯。

　　就聽電話裡忽然間嘈雜起來。

　　輪子滑動的聲音。

　　紛紛的腳步聲。

　　沒等溫暖問他在哪兒，謝聿川沉聲道：“乖，一會兒機場見！
”

　　電話猝然挂斷。

　　看看時間，快九點了。

　　去吧，預防針都沒打，突然說要走，媽媽那兒不知道怎麼說。

　　不去吧，她要是敢說，謝聿川能直接沖進來把她拽走。

　　溫暖強自淡定的進了花房，“媽，我……我約了朋友出去玩，後天回來！
”

　　眼睛定在溫素心臉上，溫暖滿腦袋都是俞阿婆剛才那聲“你家謝總”。

　　生怕媽媽看出點什麼來。

　　“後天啊？
”

　　溫素心擡眼。

　　溫暖的心跳到了喉嚨裡。

　　就見溫素心笑道：“難得休假，多玩幾天呗。
馬場那邊，讓陸總找同事替你幾天，那麼大的馬場，那麼多馬術師，指着你一個女孩子值班也太不像話了！
”

　　呼！

　　溫暖的一顆心噗通一聲落回了肚子裡，“媽，那我走了哈！
回來給你帶禮物！
”

　　匆匆打了聲招呼，溫暖轉身就跑。

　　落下的簾子裡，溫素心怔怔的。

　　男朋友。

　　你家謝總。

　　謝總？

　　腦海裡有無數畫面閃出，從前沒多想，可此刻，一個個串聯起來，那些不明所以的萬幸全都變成了一句話。

　　原來如此。

　　溫素心忍不住握緊了手裡的鏟子。

　　是她知道的那個……謝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