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譽和長公主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并不避諱蘇落。
蘇落坐在一旁安靜的聽着,漸漸理出頭緒來。
箫譽的爹爹蕭濟源,當年科考狀元及第,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
寒門子弟,能供出來讀書就已經不錯了,必定是沒有更多的銀錢送孩子學武藝,所以蕭濟源和其他文弱書生并無兩樣。
偏偏那時候朝中武将短缺,皇上又軍權不穩,為了穩固拉攏軍心,蕭濟源金榜題名當天,皇上便聖旨賜婚,将當時未出閣的長公主賜婚給蕭濟源。
半年之後,一丁點拳腳功夫都沒有的驸馬爺,被皇上冠以“國之棟梁,朕之大幸”的冠冕堂皇,讓送上了戰場。
長公主為此和皇上狠狠鬧了一場,可無濟于事。
那時候長公主就知道,驸馬成了皇上祭奠軍心的犧牲品。
可偏偏蕭濟源争氣,雖然功夫沒有,但腦子夠用,最初入軍中,他既被将士瞧不起又被将士排擠,可半年之後,他非但沒有以皇室宗親的身份“光榮”戰死沙場,反而獲得全軍擁戴。
皇上迫于當時形勢,不得不加封蕭濟源。
蕭濟源在軍中越發如魚得水,直到箫譽十五歲那年......
蕭濟源原本打算等那一仗打完,帶着箫譽和箫譽的弟弟上戰場曆練一下,哪成想,那一仗尚未結束,他就遭人暗算,背後中箭,枉死沙場。
蘇落在鎮甯侯府的五年,對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很少,還是去了春溪鎮之後,才聽春杏說起南淮王家的一點事。
在春杏口中,在外人眼裡,箫譽這個長公主的嫡子,受着皇上萬千寵愛,被縱的無法無天,嚣張跋扈,皇上作為他親舅舅,卻是舍不得罵舍不得管,之前蘇落還覺得皇上對箫譽的疼愛未免有些太過寵溺。
可現在......呵呵。
長公主和箫譽操辦婚事,這件事上,蘇落插不上手幫不上忙,她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
以前她身份低微,宛若蝼蟻,不敢與鎮甯侯府對抗,隻想着厚積薄發。
可現在不同了。
她現在哪怕是私心給自己爹娘報仇,也算是與箫譽同仇敵忾,更何況她要用那檄文徹底堵住别人對箫譽說三道四的嘴。
入京那日,箫譽就将她寫的那東西謄抄張貼出去,再加上箫譽暗中拱火,将外面的節奏往如今藥價高的方向帶,一時間,有關鎮甯侯府的話題沸沸揚揚,高居不下。
朝堂上,皇上蓄意培植的寒門新貴們更是像抓住了打敗世家的密碼一樣,揪着鎮甯侯府的事不放。
而八大世家雖然明面上團結,背地裡誰不想成為世家的領頭羊,再加上津南碼頭一事讓二皇子和四皇子更加敵對,這兩位皇子背後所依靠的世家也就更加針鋒相對。
鎮甯侯府此時身陷漩渦,人家豈能不踩上一腳。
朝堂的事如何蘇落管不着,她有自己的安排。
“小姐,咱們真要出門?
這幾日陳珩天天都來這邊找您,都被門口護衛擋了回去,有一次他還想硬闖呢,咱們現在出去,豈不是正好羊入虎口?
”
春杏跟在蘇落身後,皺着小眉頭有點不安心。
春杏身側,是長公主送給蘇落的婢女,名叫玉珠,功夫了得,但不怎麼愛說話。
春杏絮絮叨叨,她則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蘇落朝外走着,“我若不出去,那檄文豈不是白寫了。
”
誰能想到,有朝一日,她一個小藥郎的女兒,也要謀劃着害人了。
......
長公主府高調奢華的車辇在京都繁華的鼓樓大街緩緩前行,最終停在了京都最大的首飾店門前。
金玉軒。
蘇落才扶着春杏從車辇中下來,背後便傳來一道帶着咬牙切齒的低吼,“蘇落!
”
是陳珩的聲音。
蘇落深吸了口氣,面上帶了嘲蔑的輕笑,轉頭。
陳珩怒火沖沖從人群中走出,幾乎是徑直上前,伸手就要一把抓了蘇落。
玉珠擡手一擋,和小竹子如出一轍的面癱臉挂着冷色,繃着單眼皮,不善的看着陳珩,下颚微揚,“放肆!
”
陳珩連看都沒看玉珠一眼,擡手就想将玉珠擋在他面前的手臂撥開。
他要好好質問質問蘇落,到底要鬧什麼!
可陳珩伸手一推,一向自忖武藝不凡的陳珩卻連玉珠的手臂分毫沒有推開。
就在陳珩擰眉,不悅的看向玉珠的一瞬,蘇落站在玉珠身後,掃了一眼漸漸圍攏的看熱鬧的人群,不高不低的冷聲道:“世子今日來,是來退還給我婚書的嗎?
”
陳珩眼皮微顫,那目光尚未完全落到玉珠臉上,就又挪向了蘇落。
蘇落看着陳珩。
“當年侯爺為了報答我父母的救命之恩,立下我和世子的婚約,如今鎮甯侯府違背婚約在前,世子也另作她娶,那婚書還給我吧。
”
陳珩宛若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蘇落。
他不明白,不過是短短幾個月,蘇落怎麼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這還是那個為了和他說上一句話而巴巴的在假山後面等整整兩個時辰,就為了和他“偶遇”的小姑娘嗎?
蘇落沒給陳珩多少時間,“我的婚書呢?
鎮甯侯府不至于當日在府裡沒有害死我們姐弟,如今連婚書都不肯歸還吧!
”
“夠了!
”蘇落這話一出,陳珩頓時面色鐵青,他下颚線緊繃,怒火肉眼可見的在往外冒,“你到底要鬧什麼!
”
蘇落揚着下巴,看着陳珩,“這麼說,世子是不肯把婚書給我了?
當日你們一家人沒有害死我和我弟弟,讓我倆僥幸逃了一命,如今我要和南淮王成親了,世子是打算用這婚約攔住我嗎?
還是打算用這婚書威脅南淮王?
我爹娘到底做了什麼大孽,竟然結下你們府中這一段孽緣。
”
“蘇落!
你胡說什麼!
”陳珩的怒火瞬間噴發。
蘇落就等他發火呢。
“我胡說什麼?
世子不妨說說,我胡說什麼了?
我要回我的婚書是胡說?
還是你們府裡的人要害死我弟弟是胡說?
既然世子不認可我的說法,覺得我是胡說,那咱們找個能說理的地方。
世子敢去嗎?
鎮甯侯府如果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話,世子應該不會拒絕和我去一趟京兆尹府衙吧!
”
蘇落就知道,她一旦出來,陳珩必定會聞着味兒的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