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驚慌失措的坐在這個地下的簡陋的床榻上。
他日日夜夜的在這個家裡住着,竟然不知道他家的院子底下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他腦子都是木得,根本轉不過來。
箫譽也沒有立刻問什麼,先讓他自我冷靜一會兒,隻和蘇落在這地下陋室裡四處查看,壓着聲音問,“如何?
”
蘇落抿唇,小聲告訴箫譽,“臭豆腐,醬豆腐,都是我娘以前在家做的,味道樣子一模一樣,但是我以前沒有問過我娘她是從哪學的。
”
箫譽點了點頭。
“這裡,有你熟悉的嗎?
”
蘇落搖頭。
他們進來之後,這屋裡又點了好幾根火燭,照的通亮,但是她什麼都沒有發現。
“假設這個人就是你娘,很奇怪,如果她想要掩藏自己的蹤迹,為什麼還要做醬豆腐臭豆腐,她不怕暴露嗎?
畢竟這種東西,莫說尋常百姓,我都沒聽說過。
可如果她不在意,又為什麼弄了這樣一個地下密室。
這院子原本的老太太和她到底是什麼關系呢。
”
這些,靠猜測是猜測不到。
平安已經派人去找這院子裡原本的老太太了,一會兒把人帶回來,再問問。
蘇落和箫譽說着小話,那邊那漢子長長歎了口氣,兩隻粗糙的手搓了搓自己的臉,轉頭朝箫譽看過來。
“我娘,是趙老爺他們搬走之後,突然會做醬豆腐和臭豆腐的。
”
他開口,蘇落和箫譽都看向他。
那漢子眼睛裡帶着迷茫和恐懼。
“她剛剛做臭豆腐那陣子,說話什麼的,都和以前不太一樣,但是她說是想念趙老爺家的小姐們了,沒留神帶了幾句趙老爺家的話什麼的。
自己的娘,誰會懷疑什麼。
自從我娘不在趙老爺家做事,開始走街串巷的賣東西,我家的日子反倒是更好過起來。
我娘的小買賣似乎不錯,每天回來的時候都能給孩子們帶點吃的,有時候是饴糖,有時候是肉包子,還給我們幾個的媳婦們零花錢,不多,每個月一人給幾十個銅闆。
媳婦們都很高興。
逢年過節,我娘給家裡買肉買菜,給大人孩子扯布讓兒媳婦們給大家做新衣服。
娘自己做小生意賺來的錢,必定也沒多少,全都貼補了我們,大家都挺高興的。
”
他深吸一口氣,又搓了搓臉。
以前是覺得高興,從未多想什麼。
可現在家裡院子裡結結實實多出一個地下屋子,就由不得他不去想。
“我娘以前挺愛吃水芹的,後來突然就不愛吃了,她早些年給人漿洗衣服,手指頭一到冬天就疼的受不住,可這幾年沒再聽她說。
”
他怔怔望着箫譽和蘇落。
“我娘她......是不是我娘?
”
他問出這句話。
這是箫譽想要聽到的答案,讓他自己去懷疑。
但是現在聽到了,又覺得于心不忍。
可能是自己從很早就沒有爹,可能是二譽從小就沒了爹還沒了娘沒了哥哥,也可能是因為蘇落很小就沒了爹娘......
他歎了口氣,在漢子肩膀拍了拍。
“你過得很高興就可以了,不管怎麼樣,她帶給你們的,都是快樂,對不對?
”
漢子仰頭看箫譽。
眼裡的神色複雜又哀切。
他嘴笨,心也笨。
這個時候不知道該說什麼,隻知道腦子裡心裡亂糟糟的一團。
很快,外面傳來腳步聲。
平安的聲音傳進來,“王爺,帶回來了。
”
平安将老太太從地面送到坑裡。
她一進來,漢子立刻站起身,張了張嘴,那句娘卻沒喊出口。
她娘臉上倒是什麼震驚訝異錯愕都沒有。
平安走到箫譽跟前,壓着聲音回禀,“在包子鋪門口找到的,帶回來的時候就很平靜。
”
這是知道這邊被發現了。
箫譽擡眼看對面的婆子。
“本王該如何稱呼您呢?
”
是嶽母?
還是阿婆?
那婆子先是看了一眼她兒子,跟着朝箫譽道:“民婦就是他娘。
”
這就是阿婆,不是嶽母了。
箫譽颔首。
阿婆道:“那人給了我一百兩銀子。
”
漢子瞬間瞪圓了眼,“娘!
”
都破音了。
阿婆道:“她找到我的時候,我家小孫女快病死了。
”
漢子頓了一下,他娘說的是他閨女,幾年前确實得了一場重病,幾乎都要斷氣了。
吃了一個月的藥毫無起色,隻是吊着一口氣。
家裡人都湊在一起,他娘拍闆決定,不治了。
不是不想治,也不是不愛這個小孫女。
相反,很想治,也很愛。
但是治不起。
這藥灌了一個月毫無起色,家裡存着的銀兩都花空了。
雖然另外兩個兒媳婦不說什麼,但心裡肯定會有意見。
而且确實也是看不到希望。
那一夜,他和他媳婦抱着女兒幾乎沒了呼吸的身體,哭的撕心裂肺。
後半夜,他娘忽然進了他們屋,拿了一顆藥丸,說是一下想起來這藥丸是以前從趙老爺家得來的。
别管治不治病,喂了孩子試試。
他和媳婦哭的身上發軟,動彈不得,他娘拿碗到了熱水化了藥丸,給孩子灌了。
也就半個時辰。
孩子的呼吸明顯的穩了。
身上滾熱的溫度也退了下去。
那時候,他和他媳婦差點連夜去趙老爺家給趙老爺磕頭。
但是他娘攔下了他們,說不要打擾趙老爺,她第二天去謝恩就行。
那之後,又吃了三天的藥丸,他閨女的病就奇迹般的好了。
以前他們沒多想,可自從南淮王來了碣石縣,揭穿了藥堂的騙局,說藥堂的藥就是坑錢的,就是專門不給人治病的,他們也就慢慢明白過來。
阿婆看着漢子,“那藥丸,是她給我的,大半夜的,她忽然在我房裡出現,給了我藥丸和銀子......”
當時她什麼反應,如何應對最終又如何接受,阿婆都沒說。
隻道:“她就一個要求,在咱們家住下,以我的身份,我和她,輪流給你們當娘。
”
“她想要做什麼?
”箫譽問。
阿婆道:“她在找人。
”
“找誰?
”
“她夫君。
”
蘇落倏地瞪圓了眼。
箫譽皺了一下眉,“找到了?
”
阿婆搖頭,“沒有,但是她被你們發現了,所以走了。
”
“為什麼被我們發現就要走?
”箫譽又問。
阿婆看向蘇落,隻瞥了一眼,“這我不知道。
”
說着,她走到牆角,蹲下身,在地上刨了刨,很快從地底下挖出一個罐子,提了出來。
“這個是她的,她來的時候帶的,走的時候來不及帶走,就留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