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
張小川的一家總算抵達。
張小川想爹娘哥哥,沒有家人在的時候天天雄赳赳氣昂昂跟着蘇子慕混,像模像樣就是個将士,風裡來雨裡去,活像是鐵打的。
現在爹娘來了,紅着眼哭的眼淚鼻涕一大把,鼻涕直往他娘衣服上蹭。
他娘也想他,抱着他哭的嗷嗷的,又難過又驕傲。
難過兒子在碣石縣出生入死,關鍵是她兒子才這麼小。
驕傲兒子在碣石縣出生入死,關鍵是她兒子才這麼小。
母子倆哭成一團。
他爹也站在旁邊抹了幾把淚,到底要冷靜自持些,朝箫譽鞠躬,“多謝王爺對小川的照顧。
”
箫譽笑的親切,“張老伯客氣了,咱們先前都是鄰居,俗話說得好,遠親還不如近鄰呢,再說了,小川自己争氣,當時在京都武堂那麼多孩子呢,最後留下的也就他們幾個,小川算是出類拔萃的。
”
箫譽從蘇落的那邊和張家人談關系。
走的還是春溪鎮的情分。
這讓張家人一家心裡都暖暖的。
箫譽朝張小川他哥看過去,“我們聊幾句?
”
張小川他哥是白鹿書院的學子,品學兼優,關鍵是身為學子,絲毫不覺得幫着家裡務工丢人現眼。
現如今,多少讀書人瞧不起做苦力的,瞧不起種田耕地的,瞧不起做小生意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張大川不是。
他跟着張老爹一起去碼頭做工,跟着張老爹一起做各種苦力為家裡賺錢,但也沒有耽誤他的成績。
當時張小川跟着蘇子慕來碣石縣,張老爹和他娘原本是不同意的,還是張大川給做的思想工作。
在春溪鎮短暫的接觸裡,箫譽對他是很欣賞的。
“你讀書是為了什麼?
”兩人前後腳的走出屋子,來到院子裡,瞧着院子裡那棵喜人的柿子樹,箫譽偏頭問張大川。
今兒天氣好,沒風,大太陽照在身上讓人暖暖的。
張大川也不拘禁,笑道:“為了做官。
”
箫譽挑眉,笑問:“心懷天下啊?
”
張大川扯嘴,“心懷自己家,我做了官,我的孩子就是官二代,我的弟弟就官弟弟,人生就不一樣了,起點也不一樣了,我沒有心懷天下的本事,不過是想要憑着自己的努力改變一下家裡人的處境,讓家裡人過得好點。
”
張大川如果和箫譽口若懸河什麼蒼生抱負,今兒這聊天也就到此為止。
但他說的實實在在,正是箫譽想聽的。
“可現在你們來了碣石縣,現如今,我和朝廷鬧得僵,碣石縣的學子可能沒辦法參加開春的京都科考,後悔過來嗎?
”
張大川看着箫譽,默了一瞬,忽然笑道:“王爺這是考驗我呢?
”
“就當是吧。
”
張大川看了一眼那柿子樹,“柿子樹碩果累累,柿柿如意,王爺當時離京雖然狼狽,但是如今也算是事事如意,我有什麼好後悔的。
碣石縣不能參加京都的科考,那想必是碣石縣以北的整個北地都不能參加。
既是不能參加京都的科考,想必王爺愛才,辦一場北地的科考也不是不行,王爺麾下能人異士多,這該不是問題。
再者,這朝廷如今不生不死,隻若饕餮,若說對他怨念大,那必定是老百姓,這天下讀書人,可不光是富家子弟,也有寒門學子呢。
”
這話說的箫譽滿意。
他笑着拍拍張大川的肩膀,“是個能言善辯的,你讀書既是為了做官,那如今,本王給你個官做,做的做不的?
”
“碣石縣縣令?
”張大川反問。
箫譽失笑,“你倒也不必如此聰慧。
”
張大川:......
默了一瞬,忽然後退一步,微微彎腰,雙手捂嘴,睜大雙眼,倒吸一口冷氣,“啊?
王爺要給我做官?
天哪,我可太開心了,哪裡的官,什麼官,我必定鞠躬盡瘁。
”
箫譽:......
“你還是聰慧點吧。
”
張大川恢複正常,“好的。
”
兩人齊聲笑起來。
笑過,箫譽歎一口氣,“是碣石縣縣令,但這個位置不好做,我也不瞞你,我手裡沒有合适的人,我腦子裡第一個人選就是你,對我來說,是托付,對你來說,是機會,咱倆能不能合作成功,就看你了。
”
箫譽說的是合作。
這個詞讓張大川心裡是有觸動的。
之前聊天他心裡一直還算是平靜,因為在來之前他就分析過箫譽,也知道這個人正在做的這些事意味着什麼。
他要奪位。
但張大川心理是支持的。
因為箫譽在奪位之前就開始改革藥物,改革藥堂,改革酒水價格,調整物價。
這樣的人若是奪位成功,且不說能給百姓帶來什麼樣實質性的好處,但必定是比現在的皇帝好的。
所以箫譽找他聊天,他心裡一直還算平穩。
但是箫譽一句合作,打破了這個平穩,讓他忽然心潮澎湃起來。
他切實的有了一種感覺:參與感。
箫譽在張大川肩頭重重拍了一下,“縣令交給你做,要如何做你自己決定,我給你留兩個幫手,都是讀過書的,功夫也高,一來幫你分擔一些政務,二來保護你,三來,我明人不說暗話,監督你。
”
張大川還心潮澎湃着,重重點頭,“好。
”
箫譽道:“這幾天,你自己去了解這個縣城,去了解當地風情,我在碣石縣再住五天就要動身去祁北這五天,有什麼不懂你就問,什麼都能問,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問我,問王妃,問長公主,都可,找不到我們就問平安,想用什麼人就随便用,盡快熟悉起來。
”
張大川再次重重點頭,這種參與感和被信任感讓熱血沸騰。
他不覺得自己是碣石縣的縣令,隻覺得自己是箫譽的謀士。
之前讀書的時候,讀到某位英明皇帝身邊有什麼樣什麼樣的謀士,他向來嗤之以鼻,覺得不過是各自為利罷了。
但這一刻,他卻有一種知己的感覺。
不知道是因為箫譽和他一樣同樣年輕,還是因為箫譽和他做過短暫的“鄰居”甚至救過他爹的命,還是因為張小川跟着箫譽做事的時間長了,亦或者......他其實心底早就有崇拜,隻不過之前一直被壓制,今兒噴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