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有雨的京城終于痛痛快快下了一場大雨,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帶着要撕裂蒼穹的氣勢。
盛夏的暑意在這一場雨後終于消退了些許。
聽言則來報麗妃娘娘淋雨病倒,時不虞便也做做樣子去探病,和背着藥箱離開的禦醫擦肩而過。
麗妃面帶病容靠坐在床頭,張嘴正欲說話,卻吐出來一連串的咳嗽,隻得招手示意她坐到床邊來。
時不虞眉頭微皺:“很嚴重?
”
麗妃先接過茶來喝了兩口,緩過這陣咳嗽後才道:“不算嚴重,稍微拖了拖才去請禦醫過來。
若是病狀太輕後邊就不好加重了,要想騙過宮裡的人,這點代價是該要付的。
放心,我心裡有數。
”
時不虞也就不再多說,麗妃也就是對計安心狠了些,其他事上挑不出錯來。
“禦醫接下來每天都會過來吧?
一般什麼時候來?
”
“一般在辰時。
”
辰時,還挺早。
時不虞凝眉沉思片刻,心裡有了主意。
“明日起我每天會在辰時之前過來一趟,替計安侍疾。
”
麗妃看向她:“做給皇帝看?
”
“這是目的之一。
”時不虞笑得有點壞壞的:“若不給他們制造一點機會,怎麼讓他們犯錯。
”
麗妃支撐着身體坐起來,皺着眉頭道:“你要做什麼?
以身犯險不可取。
”
“這不叫以身犯險,叫引蛇出洞。
”時不虞豎起食指搖了搖:“貴妃和章相國不知多恨我,就算我每日待在家裡,他們也一定會想辦法收拾我,與其被動等着他們出招對付我,不如主動設局,讓他們按我的招數走,這樣才更安全。
”
“你雖名義上是計安的未婚妻,可這個身份的份量沒有重到讓他們在京城明目張膽動手的地步。
就算除掉你,計安可以再有别的未婚妻。
”
“他們會動我。
”時不虞說得肯定:“現在他們最擔心的不是遠在邊境,名不正言不順做不了什麼的計安,而是眼下立太子之事是不是會生變數。
而我,就是這個變數。
從言宅開門那天起,他們就已經知道計安身後的人是我,現在他們對我的提防超過計安。
”
麗妃仍是不贊成:“以身涉險,誰也說不好是不是能全身而退,你别太自信,容易栽跟頭。
”
“放心,我有數。
”時不虞起身:“你把病裝好,别露餡。
”
待人都離開了,麗妃才反應過來,氣笑不得的嘟囔了一句:“沒大沒小。
”
可再回頭一想,她這也不是第一次沒大沒小了,自打第一回見面,她待自己就這态度。
那時自己還生氣,後來……都忘了可以生氣了。
蘭花扶着主子躺下,笑道:“能有這麼一個人對您沒大沒小的,奴覺得特别好,您都跟着鮮活了。
”
麗妃輕哼一聲:“什麼鮮活,說得好聽,我那分明是被氣的。
”
蘭花忍笑,嘴裡應着是,不去拆穿主子的嘴硬。
時不虞一路琢磨着回家,馬車拐入巷道後便撩起窗口簾子往外看去。
近來在言宅周圍來來去去的人越來越多,出高價買周邊宅子的人也多了起來,她作主将内圈外圈的宅子各挑了一套位置不那麼好的售賣出去。
從追蹤到的消息來看,兩套最後都落入了章相國手裡。
她如今已經不用藏得那麼嚴實了,這些宅子今後隻起一個護衛主宅的作用,正好将他們放在眼皮子底下,至于最後是誰看住誰,誰給誰遞消息,還說不好。
回到紅梅居,時不虞在書房的地闆上鋪開一張大宣紙用鎮紙壓住,并派人去請七阿兄。
宜生見狀,立刻将硯台等物放置到托盤裡放到姑娘伸手可及的地方。
時不虞将袖子束好,往硯台裡倒了幾滴水,拿着墨條慢慢研磨,邊在腦子裡将言宅到行宮的路線回想了一遍又一遍。
在墨的濃度剛剛好的時候,她放下墨條,提筆蘸墨,一條時彎時繞時直的路一氣呵成落于紙上。
之後她再填充路的兩邊,或屋舍,或平台,或水巷拱橋。
漸漸的,宣紙越來越滿。
宜生一直等她放下筆才提醒:“姑娘,成公子來了。
”
時不虞一回頭,就對上了外書房坐着的七阿兄那一雙笑眼,哪還不知道他定是來了有一會了,看她在忙不讓人打擾。
成均喻這時才起身過來,邊笑道:“我好奇很久了,你這是在畫什麼?
”
時不虞攀着宜生的手臂站起來,也不回話,走開幾步讓他看。
成均喻看着這畫隐約覺得眼熟,細一瞧,認出來起點是言宅這處宅子。
循着這條路往前看,前邊還能認出來一些,之後就認不得了。
他索性問小師妹:“這是去往哪裡?
”
時不虞爽快給了答案:“麗妃所住的行宮。
”
竟然是行宮。
成均喻順着這個答案從起點看到終點,好像還真是。
不過:“你畫這麼一條路出來,想做什麼?
”
時不虞揉着手腕,重又坐了下去:“明日起,我會固定在卯正這個時辰去往行宮侍疾。
”
成均喻坐到她身邊:“麗妃病了?
嚴重嗎?
”
“有意為之的病,不用擔心。
”
“病是有意為之,那侍疾就也是有意為之了。
”成均喻看向小師妹:“每日固定的時辰去行宮,你在創造機會讓人動你?
”
“還是阿兄懂我。
”
“懂你也不是什麼好事,現在就隻想罵你。
”成均喻瞪她一眼:“萬姑姑現在可不在你身邊,要真出了事怎麼辦?
”
“青衫和翟枝身手不錯,單打獨鬥不是阿姑對手,兩個人一起上可以和阿姑打個平手了。
”時不虞嬉皮笑臉:“而且我不是找阿兄你幫忙了嘛,又不是獨自去犯險。
”
“還要表揚你不成。
”
“也不是不可以表揚。
”
成均喻彈了她額頭一下,想罵又罵不出口,畢竟從來沒罵過。
“阿兄,我很惜命的。
”時不虞摸着額頭,轉頭看向那幅畫:“既然知道我已經是他們的目标,那我就要掌握主動權,讓他們在我劃定的地方動手。
化被動為主動,借他們的手,讓他們去承擔後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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