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四天路上沒有遇到半點阻礙,大家也都不意外。
換成他們,也不會在這裡動手。
可再往前,就不一定了,計安一行的速度慢了下來。
永春縣猛虎軍軍營内,永春将軍白濤來回踱着步,緊緊皺着的眉頭能夾死蚊子。
自五天前收到皇上的密旨,他就沒睡過安穩覺。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要是幫着皇上對付安殿下,以安殿下的本事,他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将人在自己轄區内弄死。
動了手卻弄不死人,後果他都替自己想好了——府中上下死無葬身之地。
可要是幫着安殿下對抗皇上,結果一樣——府中上下死無葬身之地,并且會死得更快。
任他怎麼想,怎麼都逃不脫一個死字。
而現在,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據探子回報,明日下晌,安殿下就要途經永春。
心下一狠,白濤就要叫人進來部署,聽得外頭親兵通傳:“将軍,夫人派人送藥來了。
”
送藥?
白濤有些疑惑,他近來并未受傷,家書中也沒提過半句,夫人怎麼會送藥?
雖然疑惑,白濤卻并未揭穿,坐下沉聲道:“進來。
”
親兵将人帶過來,一行三人,一人留着小胡子,做管事裝扮,另兩人做家丁裝扮。
“夫人派你們來的?
”
“是。
”管事親自拿着一個包裹上前,打開來給白濤看,嘴裡道:“夫人聽您說舊傷複發,特意尋老大夫制了膏藥遣小的送來。
”
包裹内确實是膏藥,可在膏藥之上,放着名為‘計安’的名帖,就那麼明晃晃的置于其中。
白濤擡頭,就見那管事眼中帶笑看着他,帶着這個年紀該有,這個身份卻完全不該有的無所畏懼。
“家中可好?
”
“家裡一切都好。
”管事躬身回話,表現出來的是一個管事該有的模樣。
白濤點點頭,看向親兵道:“下去吧,讓人備些飯菜。
”
親兵退下,并體貼的将門關上。
将軍夫人派人前來,怕是有不少體己話要說。
兩個家丁立刻去到門邊留意外邊的動靜。
白濤則已經站起身來,朝着面前的人躬身行禮:“末将拜見殿下。
”
計安将人托起來:“白将軍客氣了,是我來得冒昧。
”
白濤看着面前這明顯做了易裝的安殿下,有驚訝,卻又好像并不意外,他拖至今天還沒動作,何嘗不是在等。
等一個變數,等一個讓他将軍府上百口人生還的機會。
現在,他好像等到了。
“沒猜錯的話,來傳旨的公公還在營中?
”
白濤伸手請殿下坐,他也在對面坐下,道:“秦宣公公來五天了,并且已經要問罪我為何還未有安排。
”
“多謝白将軍的這番猶豫。
”計安抱拳行禮,這般做派不像在和皇帝打擂台的皇子,倒像個武将。
白濤看着,心裡更覺親厚。
反正是給皇家賣命,他并不在意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是誰。
但若是個帶過兵打過仗,并且是被朝廷為難過,針對過,吃過其中苦頭的皇子坐上那個位置,當然更好。
有一個懂得帶兵,知道其中難處的皇帝,于武将,于王朝都大有好處。
他這幾日的猶豫,何嘗不是因為他對連打勝仗的安殿下抱有期待。
可真把這人等來了,他卻一時不知從哪裡說起。
“時間不多,我便有話直說了。
”
白濤求之不得:“殿下隻管說。
”
計安真就把一切掀到明面上來:“皇帝予你調動大軍之權,務必将我擊殺于永春是不是?
”
隻看他神情,計安就知道自己說對了,笑了笑,繼續道:“那就請白将軍如他所願做出部署,既讓将軍府不受難,也讓白将軍不受他苛責。
”
白濤沉默片刻:“殿下可知猛虎營有多少人?
若我做出部署,就算殿下有天縱之才,以你帶在身邊的那點人手,不可能扛得住。
”
“正因為知道白将軍麾下将士勇猛,我才會來這一趟。
”計安神情舉重若輕:“我還沒有那麼自大,以為憑自己這點人手就能抵兩萬大軍。
”
“殿下有應對之策?
”
計安笑:“白将軍做好層層部署,可傳旨的人實際卻是我的人,将我放跑了。
如何?
”
人少有人少的好處,白濤想過殿下應該是要走别的路,可他沒想到,殿下把主意打到了皇上派來的人身上。
想到那位秦公公,白濤道:“秦公公很得皇上信任,他帶來了一隊十人的護衛,要捂住他們的嘴,恐非易事。
”
“和兩萬人比起來,這點人算不得什麼。
借紙筆一用。
”
白濤當即将人請到書案後,并親自給他磨墨。
看着殿下起筆落筆,那分明是永春城外一處地形。
兩面是山,官道在其中穿行,隻要占據兩邊的山頭,困在這條路上的人插翅難逃。
“這裡是最适合截殺我的地方,白将軍在此處部署,人數也要給足。
有這陣仗,白将軍在皇上那裡就能交待得過去了。
”
白濤聽得暗暗點頭,那裡,确實是最适合截殺殿下一行的地方,他本也是打算在那裡動手。
“我帶兵打仗這麼久,自也知道這地方可能有埋伏,當然會避着些走。
”計安在山谷背面一處地方畫了個圈:“白将軍行軍多年,猜到我有可能會避其鋒,選擇從别的地方繞行。
所以除了山頭上部署大量人手,白将軍會在這幾處部署。
”
計安筆尖移動,在山峰後邊幾個地方畫圈,最後那個圈畫得尤其大。
“我的人探過了,從這裡穿行最近。
白将軍可以不經意間向秦公公透露我很可能會走這裡。
秦宣好大喜功,若能拿下這個大功,便能将另一個死對頭踩下去,他一定會主動提及要去守這裡,若他不去,白将軍也激他去。
到時我不會傷他性命,隻打暈他,給白将軍懷疑他的機會。
事後皇帝若追責,把他頂在前邊,應該也夠支撐到我回到京城了。
”
白濤看着那地形圖上殿下畫的幾個圈,比起殿下的謀算,更讓他心驚的是:殿下将永春的地形都摸透了。
可另一點他同樣感受深刻:殿下在保全他,也在保全他京城的家人。
如果說之前他還在搖擺不定要站哪頭,現在,他毫不猶豫的做出了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