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時不虞挑了個言十安在家的時候,背着那些畫再次登了言家門。
這次無需通傳,暢行無阻。
兩人就明日的計劃最後再對了一遍,靜候明日到來。
聽着打更聲,時不虞推開窗戶擡頭看去,明月高懸,是了,今日五月十五,對方着急得根本等不到秋後問斬。
倚着窗棂,時不虞将明日的事在心裡一遍遍演算,将種種可能發生的情況都過了一遍,至于她,自是不立危牆之下。
次日一早,城門初開之時,時不虞便随着早起的第一批人出城了,留下最了解她計劃的阿姑在城中看顧。
這日的京城早早的便有些躁動,哪哪都人頭攢動。
無論是茶水鋪子還是酒肆,到處都是痛罵聲,對賣國賊,哪朝哪代都是為人所不恥的。
随着日頭漸漸升高,街上越加喧嘩,備着臭雞蛋爛葉子的人不在少數。
“來了來了!
”
不知誰喊了一聲,所有人齊齊往路的盡頭看去,身帶枷鎖,手腳帶着鐐铐的一行人緩緩行來,一時間,臭雞蛋爛葉子滿街飛,罵得更是難聽。
“祖父絕對不會叛國!
”迎着臭雞蛋爛葉子,十一歲的時懷嘶喊着對祖父的信任:“祖父是忠勇侯,太祖皇帝親封的忠誠勇敢,他絕不會叛國!
”
回報給他的,是更猛烈的臭雞蛋。
他怒瞪着街道兩旁的所有人,眼眶有淚,卻拼命忍着不讓流下來。
祖父說過,時家男兒隻有站着死,沒有跪着生!
他不怕死,但祖父從未說過,時家男兒有一天會送上斷頭台,不是站着,不是跪着,是遺臭萬年的趴着!
狠狠的瞪着視線所及的每一張扭曲面孔,時懷握緊拳頭,時家子永遠永遠都不會趴下來!
“天,翎羽巷這麼大煙,這是哪家走水了!
”
衆人聞言齊齊看去,那麼大煙霧,一看火勢就小不了!
又有人喊了一聲:“楊柳巷也走水了!
”
衆人同時腦袋一轉,又看向楊柳巷,煙霧比鄰水大街還大!
而他們所待的守台大街,在這兩條巷子中間。
反應快的人覺出不妙,左突右沖着想離開這地兒,可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哪裡能擠得出去,反倒引得罵聲一片,場面越加混亂,無論禁軍怎麼喝斥,都越來越控制不住局面。
就在這時,從人群裡同時躍出一群蒙面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除時家男兒身上的枷鎖,斬斷鐐铐,獲得自由的時家人接過武器和飛索,跟着一起解救家人。
與此同時,在相隔差不多距離的地方同時出現了蒙面人,每個人手裡都拿着一把繩子往前方一扔,并同時接住了相鄰的人抛過來的繩子,蹲身往旁一掃,将要去攔截的禁軍橫掃在地,再往上往下一拉扯,亂跑的百姓被清出了中間的大道,掃來掃去,繩子在他們手裡玩出了花,禁軍被他們壓制着再沒能站起來。
他們争取到的這點時間,時家人終于全部脫困,時家男兒和身手不弱的家将背上老弱婦孺,借着飛索飛上屋頂躍入小巷。
追上去的士兵被埋伏在屋頂的弓箭手射中接連倒地,後面的人不由自主就慢了下來,等他們再追上去時,時家人已經不見蹤影。
蒙面人對看一眼,繩子一扔,彎腰往人堆裡一鑽,再站起來時臉上的蒙面巾已經不見,如水般融入慌亂的人群中。
待禁軍終于能站起來,眼前隻剩一地的枷鎖鐐铐和慌亂的人群。
“聿聿……”
此起彼伏的馬鳴聲突然響起,馬蹄聲陣陣,由遠及近。
看不清多少馬瘋了般橫沖直闖,尖叫聲四起,本就混亂的大街,完全失控了。
刹那間,滿城都是示警聲,聽懂的人知道,這是要關城門了。
與此同時,京城幾個地方煙霧再起,其中最大的一處,是忠勇侯府。
禁軍突然收到命令,放棄追擊,轉而去往忠勇侯府滅火。
他們不是很擔心,大佑建國至今,還不曾有過從京城劫囚成功的先例。
正因為沒有被劫過,城門處沒有安排重兵把守,可劫囚的人準備充足。
可時不虞和言十安的計劃裡,從來都不打算硬闖城門。
時衍領着身手最好的十來人抛飛索最先上了城牆,先廢了威脅最大的弓箭手,将飛索放置到合适的地方,掩護帶着孩子的人先行滑下。
源源不斷的士兵沖上來,時家人手有限,人人帶傷死扛。
時衍将手臂上的箭矢一把扯下,喘着粗氣回頭看了一眼,還得多扛一會,他們這裡扛得久一些,其他人才能走得遠一些。
隻要他們能平安離開,時家就完不了!
這時,有飛索同時扔了上來,他心下一動,立刻喊:“掩護!
”
看着那個熟悉的飛鈎,心知來的必是援兵,時家士氣大振,拼着一口氣往前沖,掩護着蒙面人順利落地。
領頭的蒙面人道:“你們先撤!
”
時衍不和他廢話,領着時家人攀着飛鈎的繩子往下滑,這時他看到了橋上的弓驽陣,心驚于弓驽陣所用的弓驽和盾牌不比軍隊中的差,借着他們的掩護,終于從城門撤離。
京城,自此有了劫囚成功的先例。
“籲!
”
看到前邊單人匹馬等着的人,言十安勒住馬,心情非常美好,他的這部分交易已經完成,以後,就該對方履約了。
時不虞策馬上前:“人都出來了嗎?
傷亡如何?
”
“都出來了。
”手臂鮮血淋漓的時衍策馬上前:“死了七個家将,其他人多少都受了傷。
”
這個結果已經比時不虞預期的好,看了眼人群中的母親,她道:“走了。
”
這一走就是大半日,中間除了讓馬歇腳喝水,再沒做其他停留,所有人都咬牙扛着,最後在一處山腳下停下來。
時不虞開口沒廢話:“這山上有一窩土匪,沒一個人是無辜的,皆可殺。
”
時家人聽懂了,以後這裡就是他們的地盤,時衍點齊人手上了山。
剿匪這種事以前輪不到忠勇侯府來做,但并非做不了。
時不虞附耳和阿姑說了幾句。
萬霞輕輕點頭,策馬離開。
“馬蹄印不能斷在這裡。
”時不虞看向言十安:“讓你的人假扮成時家人将馬都騎走,一直往前,經過幸安縣和桃柳縣,去碼頭。
”
水路無痕,夠他們費勁折騰許久了,确實是好法子,言十安朝屬下示意,很快,馬蹄聲響起。
時緒走上前來問:“痕迹是不是要清理?
”
時不虞點頭道:“我帶人先進山,掃尾的事交給你了。
”
這事對時家男兒來說不難,家将也都是上過戰場的,他們先将馬蹄印修飾一番,看着就如同不曾在這裡停留,再将不該有的痕迹清理幹淨,待所有人進了山,這裡好似從不曾有人停留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