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權君恩的環境下長大,時烈心裡再恨也沖不破層層禁锢。
計安卻不同,他的身份給了他底氣。
“有人證,有物證,足以證明忠勇侯的清白,共計八千三百六十四位時家軍覆滅于你的一己之私。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不由皇叔你說了算。
接下來,我要和皇叔算一算我們之間的賬。
”
計安回頭:“把那假公主帶上來。
”
莊南一隻手臂吊在脖子上,隻有一隻手臂能動,推着一個女人進來。
莊大人看到兒子雖然受了傷,但好歹全須全尾的回來了,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之前他是真擔心兒子折了,所以連押送證人上殿這種事都是走文臣路子的窦家小子在做。
“去年大佑節節敗退,丹巴國逼大佑割地和親。
皇叔當時那麼痛快的同意我認祖歸宗,實則就是要讓我接手此事,讓我去做這和談之人,盡失人心。
”
計安看着皇帝徐徐道來:“皇叔說不會真讓清歡和親,由宮女替嫁。
結果那宮女一到蒴滿面前就自曝自己是假公主,不願替嫁,求我饒命。
蒴滿當即翻臉動手。
若非我本就沒打算和親,提前做了準備,恐怕一個照面就如了皇叔的意,借丹巴國之手除掉了我。
”
計安看向跪伏于地的宮女:“你照實說,不得有半點隐瞞。
”
這宮女落在清歡手裡大半年,早就被調教得老老實實,這會便是在皇上面前也沒有動搖,隻是語句難掩顫抖。
“皇,皇上讓奴婢見到來接公主的使臣,就自揭身份,惹怒丹巴國大使對安殿下動手。
出發前,皇上,皇上已經将奴婢的名字在名冊上劃掉,并賞了奴婢百兩黃金。
皇上答應奴婢,隻要,隻要奴婢做成此事,從此之後就是自由身。
”
宮女入宮是有年限的,而且在貴人身邊侍候過的宮女出宮後極受歡迎,通常都能嫁得很好。
可那是之前。
自現在的皇上登基,宮裡多了那麼多不能示人的秘密,就算活到了規定的年限,多半也是出不去的。
沒有幾個宮女能拒絕‘自由身’這個誘惑,更不用說還有百兩黃金,足夠一輩子吃喝不愁。
皇帝幹脆耍起了無賴:“休得往朕身上潑髒水,朕不認得她。
”
“她是哪裡人,何時入宮,在誰身邊侍候,一查便知。
你認不認賬并不重要,事實就是事實,不會因為你的否認就不存在,但是我有必要把所有真相掀開來給大家看。
”
計安轉身面向群臣:“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不會故作謙虛的說自己不争。
可萬事皆有因果,無論正史還是野史,我都不希望把我計安寫成一個不忠不義不仁的亂臣賊子。
不該我背負的罵名,我絕不容許落在我身上。
把證據呈上來。
”
曾顯抱了一滿懷的東西進來。
計安道:“這裡,有皇叔你給陳監軍的秘信,有我的人攔截下來的隻有皇宮才有的符源城詳細輿圖,有皇叔你要将餘晖滅口的指示等等,這是物證,我還有人證,随後會送至宗正寺,勞煩宗正寺卿親自過問。
”
永親王看着做足了萬全準備的人,點頭道:“本王會一一查實。
”
計安此時盔甲着身,向永親王抱拳行武将禮,看向皇帝繼續道:“承蒙皇叔看得起,給我安排了二十一場劫殺。
這些人裡有内侍,有禁衛,隻聽皇上命令行事,我都留了活口。
當然,皇叔可以說我冤枉你,不過,總有些人是我收買不了的。
請張将軍上殿。
”
大殿上一衆人已經有了經驗,齊齊看向殿外。
等待的這一瞬間,他們心裡已經把所有的‘張将軍’都想了一遍,可當看清進殿之人時,仍覺得吃驚不已。
西州大營主帥張超,在他們想到的‘張将軍’裡是最不可能的一個。
張家隻效忠于皇上,誰當皇上就效忠誰。
張家家訓,子孫男不做皇子伴讀,女不與皇室結親,隻低門嫁女,也隻低門娶媳,姻親故舊多在中層将領之中。
路子走得窄,但是走得穩,曆任皇上都對他極為信任,拱衛京城的西州大營大将軍一職已經在張家傳了幾代人。
張家從不推舉自己人做副将,皇上隻需再派一個信任的将領任副将,再派個監軍,就可以對西州大營放放心心。
也正因如此,皇上對張家也更加信任,代代如此,良性循環,所以張家的地位在京城向來特殊,可這份特殊,怕是要止步于今日了。
皇帝更是感覺到被背叛,指着張超大罵:“張超,你怎麼對得起朕對你的信任!
怎麼對得起你張家的列祖列宗!
”
張超走近,朝着皇帝單膝跪下:“臣張超,拜見皇上。
”
皇帝一時間有些怔愣住了,他此時四面楚歌,竟仍有一個張超在真心向他行禮。
“太祖建西州大營後留有遺訓:西州大營負責京師安危,不涉黨派之争,不涉皇子之争,不涉兵權之争。
曆來西州大營也都做到了這三點,不說遠了,啟宗時期内亂,西州大營都不曾犯太祖遺訓。
”
皇帝看着單膝着地,說話一闆一眼的人,心裡已經知道要糟,想要打斷,對方卻完全不給他機會。
“臣奉旨回京述職,麾下副将喻元曆未經請示,擅自領兵去往東興郡截殺安殿下,造成西州大營一百二十一人死亡,損毀弓弩四百餘。
臣查問之下,他說是奉旨行事,并且人證物證齊全。
”
張超面色不變,心裡已經恨得咬牙切齒,張家清名差點毀于一旦,西州大營也被拖入皇子之争。
“臣禦下不嚴,犯太祖遺訓,請皇上降罪。
”
皇上越過張超向副将下旨,以至于犯了太祖遺訓,這罪要如何降?
真要降,不得降到壞遺訓的人身上?
那豈不是得皇上降罪于皇上?
!
一衆人将視線落在神情和姿态都硬梆梆的張超身上,皇上此舉,是把老實人都給惹怒了!
張超是什麼人大家都知道,一定不會同意涉入皇子之争。
皇上就以述職為由把人召回京城,趁機派副将喻元曆領西州大營的将士去截殺安殿下。
若不将這漏洞重重堵上,此例一開,西州大營的地位和立場必然動搖,這等于是動了西州大營的根基,也是動了張家的根基,張超如何能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