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文武,最大的七十有餘,最小的也有四十,在這初冬時節互相依靠着度過了漫長的一夜。
次日一早,怕君前失儀,他們還互相正了官帽官服,可等啊等啊等啊,一直到日上三竿時才等來了呵欠連連的皇上,他們的王。
“諸卿商量出結果了嗎?
”
鄭隆低着頭平複情緒,手執笏闆出列:“啟禀皇上,禮部秦尚書,許将軍,周大人,陳學士四人身體抱恙,請皇上允他們先行告退。
”
忍咳嗽忍得臉都憋紅了的許将軍感激的看他一眼,和其他幾人一起出列齊聲道:“臣等身體抱恙,請皇上恩準。
”
“朕昨日是怎麼說的來着?
”皇帝歪靠在龍椅上,低垂着視線看向那幾個不中用的老東西:“鄭愛卿當知君無戲言。
”
若是一直沒商量出個結果來,莫非是要讓他們全部在這裡餓死,渴死,病死?
鄭隆握住笏闆的手指因用力而關節發白,舌尖都被他咬出血來,才忍住了沒有胡亂說話。
要冷靜,鄭隆在心裡和自己說,如今早不是可以暢所欲言的啟宗時期,龍椅上坐着的也不是聽得進禦史谏言的平皇帝,不想把命折在這裡,就要忍住。
事到如今,他再看不出來皇帝想和談,那就是眼瞎心也瞎了。
他算了算主戰派能打出手的牌,再想了想昨日争論時越來越多沉默下來的人,心裡一陣陣發涼,除非太師此時出現在大殿之上,不然,割地和談已成定局,他再做什麼都是螳臂當車。
“看樣子是還沒商量好。
”皇帝笑得陰陽怪氣:“不着急,還有兩天,諸位愛卿慢慢商量,朕等你們商議好了再來。
”
“皇上息怒。
”章相國出列:“臣等經過一天一夜商議,覺得和談也并非完全沒有可能,隻是十城,恕臣等實在不能接受。
”
皇帝聽了這話,擡起的半邊屁股又坐了回去,饒有興趣的道:“仔細說來聽聽。
”
“是。
”
章相國歪頭看了鄭隆一眼,見他聽了這話竟然沒跳起來和自己掐架,看着還像是默認了,雖不知是什麼原因讓他改了态度,但這明顯于他大大有利,立刻抓住這個機會又翻出了昨日那番話。
“皇上,我大佑多年未有戰事,被丹巴國打了個措手不及才會接連敗退。
若能付出一點代價,為前軍将士們争取一些練兵的時間,未必就打不過丹巴國,更何況我們還有太師。
等紮木國退兵,到時再由太師挂帥,以太師之能,奪回這些城池一定不是難事,丹巴國再厲害,可沒有戰神樓單難對付。
”
皇帝看着他打趣:“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從章相嘴裡聽到誇獎太師的話。
”
章相國一臉大義凜然:“臣和他在朝政上是有分歧,可臣也得承認,他無損當年威名。
”
“倒是挺拎得清。
”皇帝眼神一掃,看向其他人:“章相說的可是諸卿的意思?
”
主和派附和應是。
主戰派看鄭尚書沒有說話,便也都沉默下來。
皇帝也不去逼着他們表态,這點腦子他還是有的,順着這話往下道:“朕的江山,朕當然是一寸都舍不得給,可朕更不想用将士們的性命去填,最後卻仍是守不住城。
先避其鋒,再等機會去奪回來,未嘗不是聰明的做法。
”
以章相國為首的主和派朗聲應是。
“和談之事,就交給章卿了。
務必以最小的代價,為我軍将士多争取些時間。
”
“臣,領旨。
”
皇帝打着哈欠離開,既然隻是暫時給出去,等太師解決完紮木國就能奪回來,那給了就是,總好過一整個冬日的折騰。
就像貴妃所說,等太師去攻打丹巴國時,他再禦駕親征,那史書上可就得濃墨重彩的記下他收複失地這樁不世之功,如此青史留名的美事,怎能讓鄭隆那一衆不識相的破壞了。
皇帝一走,許将軍頓時伏倒在地咳得驚天動地,突的嘴裡一甜,他迅速用手捂住,滿口鮮血全噴在掌心。
鄒監趕緊用帕子兜住了,沒讓鮮血滴在大殿,以免被皇上知曉,再借此安他個不敬之罪。
鄭隆蹲下低聲問:“怎麼樣?
”
咳出一口血後緩解許多的許将軍苦笑不已:“實在是慚愧,若非我兒沒本事,怎會讓大佑走到割地和談這一步。
”
鄭隆搖搖頭:“匆促之間去接手一個爛攤子,換成誰去也不一定會比許将軍做得更好。
送回來的戰報我都看了,許将軍是拿命在守城,若再苛責,未免太過讓人寒心。
”
許将軍幾乎要老淚縱橫,自打兒子沒守住城,他不知聽了多少冷嘲熱諷,在皇上那更是不知吃了多少排頭,鄭尚書這幾句話,實在是寬慰他許多。
“我許家,記着鄭大人的幾番維護之情。
”
“回家歇着吧。
”鄭隆拍拍他的手臂,短短時日,原來精神抖擻的老将軍看起來老了十歲。
鄒監蹲到鄭尚書身邊:“真要和談?
”
大殿上還剩了些人沒走,且基本都是主戰派,他們本就是在等鄭尚書說句話,聞言紛紛圍了過來。
鄭隆沉默片刻:“君意不可違。
”
衆人皆是沉默,若皇上堅持不割地,那他們拼了命也要去争這口氣,可皇上卻有此心,他們就算心存死志,又能如何?
鄭隆站起身來,回頭看了那龍椅一眼:“都回吧,該吃吃,該喝喝,該看大夫的看大夫,保住老命再說其他,怎麼也要活着等到太師回朝。
”
太師卻不知,朝中上下,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到他身上了。
他铠甲着身,手持破纓,從大軍中策馬往前。
在他的對面,紮木國大軍中,同樣一身铠甲的樓單也往中間走。
待到隻相隔兩個馬身時,太師伏威一揮手,大軍齊齊後退。
樓單見狀,同樣如此動作。
兩人看向對方,明明互相防備,眼神中卻又互相欣賞。
“伏将軍是本将遇到的最強大的對手。
”
樓單開口即是一口大佑官話,早年間,紮木國曾是依附大佑生存的一個小國,不止皇族,有錢有勢的人家也會送自家的孩子到大佑來學習。
後來大佑國力不如建國時強盛,而紮木國逐漸強大,兩國自然而然的就平等建交了,至今已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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