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持劍從馬車裡走了出來,劍尖還在顫抖,顯然剛才并非什麼都沒做。
蒴滿垂下視線看着自己被挑破的衣袖,擡頭看向站在車轅上的人。
英氣,果斷。
雖做男裝打扮,卻也并未特意遮掩,他一眼認出這是個女人。
“那欽,莫非這就是你說的大佑公主?
得勁得很!
”
那欽策馬上前,眼角餘光看向計安,笑道:“這位雖然儀表不凡,不過并非大佑公主。
不知安皇子可有說道?
”
“說道什麼?
”計安調轉馬頭看向兩人:“說道丹巴國的易弦更張?
還是說道貴國王爺如此莽撞失禮?
”
那欽自知理虧,卻不打算認,如今正是丹巴國占據上風,大佑能奈他何?
心裡有底氣,他表現得也全無愧色:“我們王爺正是聽聞清歡公主與她人不同,心生傾慕,這才如此迫不及待,還請安皇子見諒。
往長遠來說,這不也是喜事一樁嗎?
”
計安卻也笑:“見諒不見諒的那大人倒也不必說了,這不也沒看到嗎?
”
那欽笑意一滞,看向蒴滿。
蒴滿身為皇室子,能走到今天自然不是真莽夫,此時便朝馬車拱手:“蒴滿見妻心切,失禮了,還請公主恕罪。
”
馬車裡全無動靜。
那欽眯了眯眼,朗聲道:“若公主願意和親,還請公主出面一見。
”
“簡直荒謬!
”計安輕哼一聲,策馬上前攔在他們與馬車之間:“丹巴國易弦更張在前,冒犯我阿姐在後,如今卻說‘若公主願意和親’,将責任推到我阿姐身上!
那大人是不是以為吃定了我大佑,認為我大佑真就不敢一戰?
”
莊南頓時刀出鞘,指向對面。
展顔緊跟着刀出鞘,然後是計安的人,再之後,所有禁衛皆是出刀指向對面一衆人。
局面瞬間拉緊。
“哈哈哈,安皇子護姐心切的心思本王了解,那欽,還不快給安皇子,給公主賠個不是。
”蒴滿笑容爽朗,看起來格外的好說話。
那欽從善如流,在馬上傾身一禮,道:“是我的不對,安皇子見諒。
也請安皇子理解,如此大事我實在是不敢含糊,必須得請公主一見。
不然真要出了什麼差錯,不止是王爺這裡交待不了,回了皇城更是不知多少人在等着拿下我。
”
“那欽大人該先向我大佑交待才是。
”計安卻并不踩着這個台階下來,依舊冷聲冷語:“那欽大人,我阿姐和親的對象是貴國皇子,而非王爺。
我大佑禮法森嚴,半道上改和親之人于我大佑禮法不合!
這親,不和也罷!
”
那欽冷笑:“安皇子莫不是以為,這和親,是我丹巴國更需要?
便是強行攻城,又如何?
”
“那我大佑就戰!
”計安半步不退:“我便讓貴國看看,我大佑是不是到了山窮水盡需要和親的地步!
”
雙方态度更加緊繃,大戰一觸即發。
榮豐大急,忍不住道:“你……”
“閉嘴!
”計安冷眼看向他:“你敢多說一個字,我現在,立刻,馬上,将你斬于馬下!
”
榮豐下意識往後一縮,很快又反應過來他是擁有‘事急從權’大權在握的人,塌下去的腰又直了起來,威風還沒擺起來,對上安皇子欲吃人的眼神,那腰當即又塌了下去,人矮了一截。
他垂下視線,不說話了。
這時,馬車有了動靜。
頭戴紅蓋頭的公主緩緩步出,丹娘收劍入鞘,跳下馬車讓出位置。
“哈哈哈!
還是公主顧全大局。
”蒴滿大笑:“公主,本王絕不比你之前要和親的皇子差,不如事情就這麼定了如何?
”
公主猛的扯了紅蓋頭,露出裡面一張五官精緻卻慌亂的臉。
她不理會蒴滿,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她朝着計安跪了下去:“求殿下饒命!
奴隻是個宮女,不要和親啊!
”
蒴滿當即變了臉,抽刀而出攻向計安,揚聲大喊:“計安,你敢耍我!
”
計安一直在想,皇帝對付他的招數會使在哪,現在他知道了。
看着蒴滿和那欽同時朝他攻來的刀和長鞭,他下意識的伏身避過,拽着缰繩調轉方向往回跑。
與此同時,丹娘一腳将假公主踹回馬車,車夫打馬回轉!
她則跳下馬車,一劍掃向那欽的馬,馬兒吃痛将他甩了下來,讓他不再有機會和蒴滿一起圍攻計安。
而護在計安身邊的莊南則第一時間插入殿下和蒴滿之間,揮刀抵住蒴滿的長刀,眼角餘光瞥到殿下的馬到了榮豐身邊,不知怎麼兩人就一起摔下了馬。
丹巴國所有人都舍了對手,圍向計安。
計安抽出佩劍将榮豐護在身後,每當有馬靠近,他都揮向對方的馬腿,幾次将對方驚走。
榮豐吓得半死,生怕被舍下了,緊緊躲在計安身後,心下感動得都快哭了!
他沒想到這種時候,安皇子殿子竟然會保護他!
“榮公公,你不是有兵符在手上嗎?
我去引開他們,你往回跑,調兵前來救我!
”
“有,有。
”榮豐把衣裳扯開,将貼身藏着的虎符拿在手裡:“你擋着,我去搬救兵!
”
一片混亂,入眼所及之處,處處是戰場。
榮豐找着敵人少的地方往來路撤。
而計安身邊剛剛還處處漏洞的防護,瞬間被填嚴實,隻留下正面一個敵人給他。
而往後撤的榮豐,卻發現剛剛還松散可以過去的地方,這會全是刀光劍影。
他想回到安皇子身邊去,又發現路已經被堵住了,他根本過不去。
榮豐牙一咬,想着怎麼都是自己先跑了重要,繼續往來路撤。
看到前邊幾個禁衛之間有個安全地帶,他心下一喜,連滾帶爬的過去。
可是……
這刀,從哪裡來的?
!
榮豐低頭看着自己的胸膛,那裡紮着一柄刀,血大股大股的往外冒,好像怎麼也流不完。
他甚至都沒覺得疼,隻覺得冷。
身體冷,心口更冷。
他擡起手,顫巍巍的将血往回抹。
不能再流了,再流就沒有血了,沒有了他就要死掉了。
他怎麼能死呢?
榮豐按住刀口,想讓血流不出來。
他都被皇上重用了,将來的日子不知道有多美!
吃了這麼多苦,好日子總算輪到他了,都還沒享受到,怎麼能死呢?
不能死,他不能死!
他要活着。
他要,過得比陳公公都好!
他要,讓小東西給他沏茶,要不冷不熱的,剛好入口。
他要,讓人再不敢小看。
他要,他人說起榮公公時聲音都得小小的。
他要,活得像個人。
“砰!
”
榮豐視線一變,天邊明亮的光線映入眼簾,他覺得刺眼極了,不由得閉上眼睛,忍不住想:這天可真亮啊!
以前的每一天都有這麼亮嗎?
可為何,他之前沒有過這種感覺呢?
他得再看看,可是,眼皮怎麼這麼沉呢?
那,明天……再看吧……
榮豐按在傷口上的手,無力的摔落在地。
另一隻手松散開來,露出始終緊握在手心的半片虎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