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輕撫女兒頭發:“他是什麼人,什麼身份,娘不在意,就算他将來是時家的姑爺,隻要是你認的,娘都認。
”
“娘,他不是……”
“娘知道。
”大夫人笑了笑:“娘是想告訴你,娘在意的是他對你好不好,是不是能幫上你的忙,在娘看不到的地方,他是不是也如這些天一樣以你為天,是不是無論任何時候都站在你這邊。
娘隻在意這些。
”
時不虞聽懂了,娘隻在意她好。
“他是個本可翺翔四方,卻被生生斬斷翅膀的人。
”時不虞想到初見時宜生的模樣:“他有死志。
”
大夫人恍然:“我就覺得那孩子總是一副不開懷的樣子,原來如此。
你平日裡要留意着點,年紀還這麼小,從頭再來也都來得及,不要輕易就放棄了。
”
世間也不是所有事都有從頭再來的機會,時不虞心裡想着,嘴裡卻應着,把話題轉開了去:“我送個人回來幫您吧。
”
大夫人笑:“心疼娘?
”
“嗯,您就沒個清閑的時候。
”
本是玩笑着說出來的話,卻得着這樣的回應,大夫人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摸了摸女兒的臉,聲音溫柔得像是怕吓着誰。
“不用,娘忙得過來。
你爹和大哥生死不知,你二哥這一去也不知是不是有歸期,你也在為了時家找生路。
娘現在什麼都不怕,也什麼都扛得住,你不用擔心娘。
”
時夫人笑了笑:“娘就在這裡守着,無論你們誰回來,家都在。
”
時不虞挪過去抱住娘的胳膊,大夫人則抱住了她。
母女倆安靜的相擁着,像極了‘相依為命’那個詞。
“這些天我在山上走了走,也讓阿姑到處探了探。
時家底子還是厚,三叔帶走了不少人,時緒又帶走了一批,如今家裡都還留了二十家将。
不過家裡的男主子老的老,小的小,其他全是女眷,我擔心家将裡有人起背主的心思,所以來時就多帶了十個人。
”
時不虞輕聲道:“我會将他們帶到二叔爺跟前去,由二叔爺調派。
我吩咐過,在這裡他們隻聽二叔爺和您的命令。
這十人裡,有五個是白胡子為我培養的死士,死都不可能背叛,另五個是計安的人,也是被千錘百煉過的,您一定要信任他們。
若他們說有危險,要離開這裡,您不用猶豫,配合他們行事。
”
時不虞坐直腰,從袖袋裡拿出一張自己畫的地圖鋪開:“這是我吩咐人另外準備的一處地方,離這裡不算遠,萬一這裡不安全了,我的人會帶着大家撤去這裡。
那裡我都備下了可供一百人吃用一個月的東西,足夠我得到消息趕過來。
這圖紙我隻準備了一份,您把路線記下來。
一會我就交到二叔爺手裡,也會讓他記住後毀掉。
”
大夫人心裡一千個疑問此時也什麼都不問,仔仔細細的記住路線,又沾了茶水在桌子上重複畫,直到确定自己真的記住了,她才折好了還給女兒。
“你二哥留下的人都是千挑萬選過的,定然将這些都考慮進去了。
”
“他考慮他的,我考慮我的,疊加起來就是雙重保護了。
”時不虞安撫母親:“我行事一定會把風險都考慮到,并為之做好應對之策,用不上最好,但萬一要用呢?
這個萬一,在我這裡不能是漏洞。
”
大夫人想起來那回送時家的孩子離開,不虞也是做好了種種準備,雖然最後沒用上,但知道那些風險都有規避之法,他們才更安心。
“娘都聽你的。
”
時不虞抱着娘又蹭了蹭:“計安不在京城,有些地方我得替他走動,過年肯定是回不來了。
您有什麼事和我的人說,不要一個人在那着急,我得着時家人的消息也會及時送回來。
”
“娘現在心裡踏實了,不會亂想,你不用記挂我。
”大夫人拍拍她的背:“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生存了半輩子,我知道那是什麼滋味,戰戰兢兢,一有點風吹草動就心驚膽顫。
你還和我這内宅婦人還不一樣,定然更不好過。
娘照顧好時家這些人,不給你添亂,你也要照顧好自己,萬事小心,若事不可為……”
大夫人閉上眼睛,在女兒耳邊低語:“抛開一切,去活你自己。
”
時不虞想擡頭,卻被母親抱住了動彈不得。
“娘……”
“娘最近總在想,若是你的祖父,你的父親和你大哥三個人裡隻能活一個,他們會讓誰活下來。
想來想去,沒有答案。
做了忠勇侯府多年的兒媳婦,娘知道,你祖父不會踩着兒孫的血活。
你的父親上敬尊長,下護子女,甯可自己死也絕不會讓父親和兒子死在自己面前。
你大哥是被他們帶在身邊教導長大的,更不可能踩着父祖的屍體隻為自己活命。
”
眼淚從大夫人臉上滑落,沒入時不虞的脖頸間。
“忠勇侯府的人就如這塊招牌,忠且勇,你在外養大,但也占了這兩字。
本可以不回來,可你回來了。
你在救下我們之後就算是還了生恩,可你卻一腳踏入這泥潭裡至今不能抽身。
若你祖父,你父親,你的大兄知道你是這樣的好孩子,我想他們一定希望你在為時家拼盡全力後保全自己。
”
大夫人松開女兒,握住她的肩膀看着她:“不虞,答應娘。
娘有三個最好的孩子,不能最後一個都剩不下。
”
“我答應您。
”時不虞用手背擦去娘臉上的淚,說得一點不為難:“真到了那樣的時候,我一定讓阿姑背着我逃命。
”
大夫人輕拍她一下:“娘是認真的。
”
“娘,我也是認真的。
”時不虞把手背上的淚偷偷擦到母親裙擺上,繼續道:“白胡子從小就教我‘隻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還覺得阿姑身手差了點,帶着我跑不了,很是訓練了阿姑幾年,就怕我把性命交待在不值得的地方。
您放心,我惜命得很。
”
“老先生教得太對了,就該如此。
”
大夫人聽笑了,一顆心也放下來了大半,能把不虞教導成這般的老先生在她心裡就是個老神仙,說什麼都是對的。
更重要的是,他的話不虞顯然都是記在心裡的,真是再好不過。
時間已經不早,時不虞朝娘道:“和二叔爺道個别,我就該走了。
”
“娘不舍得你,但不留你。
知道你心裡有娘,娘心裡就安安穩穩的。
”大夫人主動拉着她起身,牽着她往外走,說着不留的人,又留下了一路的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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