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将近,京城漸漸熱鬧起來。
随着計安離開的時間漸久,而言宅裡的人全無動靜之餘,有心之人又買到了旁邊的宅子,附近的暗流湧動漸漸趨于平緩。
可言宅裡的主人,不曾閑着。
二十天時間裡,朱宅撈出來的屍體已經有九具了。
而曾正,也終于在這日回了京,半點不耽誤的來見時不虞。
沒有半句廢話,開門見山直接道:“我見到了安皇子留在那裡的屬下,從他們那裡問到了更多細節,得知姑娘你的命令是要打草驚蛇後,我挖開了古家的墳墓,想來這個舉動應該沒有壞了姑娘的事。
”
“挖得好,正好讓心裡有鬼的古盈盈驚一驚。
”時不虞笑:“曾大人從中找到線索了?
”
“屍體不會說謊。
雖然古家人已經死了多年,屍身早就腐化,且身體在大火中有損傷,棺材裡都是黑的,但骨頭還在,屍體化水時的痕迹也還在。
”
這是曾正最擅長的事,說起來自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我開了十一具棺椁,從骨頭和屍水留下的痕迹中都檢出劇毒。
”
時不虞突然靈光一閃:“若是時間更久一些呢?
比如二十年,骨頭和屍水仍會留下痕迹嗎?
”
曾正立刻聯想到了她在說的是什麼,頓時坐直了些,鄭重的回答她:“若是毒性不是強到深入骨髓那種,這麼多年過去可能已經留不下什麼痕迹了。
古家人正是因為死于劇毒,那毒性強到屍水将棺椁都浸壞了,便是過去這麼多年,我和仵作都得小心,不敢沾到一絲半點。
”
“能讓一個正值壯年的人突然死去,不可能是輕微的毒。
”既然說起了這事,時不虞就多問了一句:“曾大人印象中,有沒有什麼毒是既能要人命,但表象上卻讓人看不出來的?
”
曾正想起先皇去世時,身體正是沒有任何異常,面容平靜得像是睡過去一般。
當時并非無人起疑,太醫院叫得上号的全被單獨看管,一個個輪流進去,結果都是一樣。
大家再不甘,也隻得相信先皇是死于急病,可安皇子卻一口咬定先皇是死于非命,定是有所倚仗。
至于這樣的毒,當然有。
“有一種鷹以毒蛇為食,它的排洩物有毒。
若隻是中了此毒,牛角磨成粉即可解。
可若是放入酒中,毒性會增強數倍,神仙難救,且無色無味,銀針試不出,脈象探不出。
我不是大夫,其中原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在大理寺的卷宗裡看到過這樣一個案子,對這毒的印象很深,就記下來了。
”
“什麼時候的案子?
”
曾正回想了下:“非常久遠,距今恐怕得有百十來年了。
”
這麼久反倒更加合理,這種毒她都不曾聽聞過,也不曾聽白胡子說起,也就是大理寺這樣的地方留下了記載,并且曾正又專精這一行,有閑心去翻看那些陳年舊案,才知道有這麼一種毒。
“大人能把這個案子的卷宗拿出來給我一觀嗎?
”
“不難。
”
曾正喝了口茶,繼續說起古家之事:“古家既然是死于毒殺,大火就是用來掩藏痕迹的。
做為唯一的存活者,古盈盈無論是自己從大火中逃生,還是被章相國派去的人及時救出來的,就都站不住腳。
姑娘打算何時揭穿她?
”
“不着急,一步步來。
”時不虞笑了笑:“她知道有人在查她,肯定不會什麼都不做,我先看看她打算怎麼做。
她在明,我在暗,隻有她動起來了,我才更好應對。
”
曾正輕輕點頭:“過兩天我打算去一趟章相國的老家。
”
“才動了古盈盈這條線,章相國那邊可以稍放一放,現在去,我擔心對方張開網在等着你。
此次出京,你可有告知他人你的去向?
回來可有人知道?
”
“回來時做了遮掩,無人知曉,離開時隻有遊福知道。
”曾正笑道:“從遊福的表現來看,我們應該是一條船上的人。
”
“不是遊福。
”時不虞對上他的眼神:“是整個遊家。
”
曾正愣了一愣,着實吃驚不小。
遊家已經太久沒有動靜,且隻有一個官職不高不低的遊福在大理寺這種清水衙門,看起來像是已經沒落,所以皇上在知道遊福的孫子死于自己手裡才敢這麼不當一回事。
不止皇上這麼想,京城許多人家也都這麼想。
世家起起落落,實屬平常,就連和大佑朝一樣長久的忠勇侯府,不也沒了嗎?
可眼下看來,好像有人打眼了。
時不虞很滿意他的反應,連曾正都這麼意外了,可以想見之後揭開這張底牌時,該有多少人吃驚。
“遊氏老族長此時就在京城。
”
曾正雖和遊福關系不錯,可也不曾打聽過他的家事,聞言感慨:“沒想到老族長還活着,他上次來京還是啟宗穩住局面大賞功臣的時候,之後便帶走了大半遊氏子弟回歸族地,一晃眼,已經四十多年了。
”
而今,他再次來到了京城,并且站到了安皇子那一邊。
這局面,不可謂不妙。
“大人回來得正是時候。
”時不虞轉回正題:“我找到他們再次抛屍的地方了,您一定想不到是哪裡。
”
曾正便也不去想,問:“哪裡?
”
“朱淩那個曾經名滿京城的荷塘。
”
曾正确實沒想到,但仔細一想,确也不意外,朱宅本就是官邸,貼上封條後更無人敢進,可不就是個現成的抛屍好去處,隻可惜了那麼好一個荷塘。
時不虞繼續道:“我的人已經撈出來九具屍首,正等着曾大人回來細查。
待您休整好了,我讓人帶您進去。
”
“以免夜長夢多,就今日吧。
”
“也好。
”看他雖瘦了些,但精神尚好,時不虞爽快應下:“天黑後您出門,會有人在門外等您。
”
曾正就喜歡這幹脆的辦事方式,起身道:“我會帶上仵作。
”
“放心,再多帶幾個也進得去。
”
曾正拱拱手,利落告辭,老胳膊老腿的奔波這一路,他得回去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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