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正被背進朱宅前,絕沒想到會看到時不虞。
看着跟在她身邊的大管事,和從不離她左右的仆婦,他到底是沒有多言。
時不虞卻看出了他的擔心,輕聲道:“大人不用擔心,幾具屍首罷了,我連亂葬崗都去過,吓不到我。
”
“千金之軀,也該不立危牆之下,不涉危險之中。
”
“大人說得是,所以我既然敢來此處,說明此地暫時安全。
”
曾正也不和她争辯,隻趕緊讓人帶路,早做完早撤離。
朱宅極大,他們選擇藏屍的地方在那些人來抛屍的相反方向,靠近院牆的一處小院子裡。
那裡應該之前就沒住人,連桌子櫃子那些家具都少,正方便了他們擺放屍體。
門一打開,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曾正在門口停了停才進去,吹燃火折子,入眼所見成堆的冰塊,讓他知道了剛才那股冷氣的來源。
他也不問這冰怎麼弄來的,和老殼一起給自己穿上一件像是刷了油的衣裳,又戴上了一副将整張臉都遮住,隻露出眼睛和口鼻的帽子,最後連手上都戴上了五指手套,準備充足後才上前。
時不虞看得直點頭,學到了,回去後她也要弄一身。
屋裡還是暗了些,時不虞讓人點了火把。
曾正看過來,不用他問,時不虞就給他解釋:“外邊有人在望風,而且以他們抛屍的頻率,今晚不會來,大人放心。
”
曾正這才收回視線,繼續細細查看。
時不虞看他熟練的翻查身體各處,連指甲縫都沒放過,又掰開嘴細看,耳朵,頭發裡邊都一一過目,襯得她和計安在亂葬崗的查看實在不像樣。
想到計安,時不虞有些走神,算算時間他應該快到雙繩城了,沒有人送消息回來,這一路應該還算順利。
之後,就是你死我活了。
想着他要面對的事,時不虞不由得就哪樁都想了想,隻覺得哪樁都難得很。
手臂被碰了一下,時不虞回神,就見曾正走出來将東西一一去除了,留老殼仍在裡邊忙活。
“三男六女,和之前那些屍首一樣,都是被淩辱而死。
有兩個斷了手指頭,有一個肚子往上全是紫紅色,應是傷了内腑,不過和之前的相比也有些不同。
姑娘見過烙印嗎?
”
“聽過,未見過。
”時不虞看向冰塊圍住的屍體:“他們身上有烙印?
”
“有許多形狀難以言狀的烙印。
”
“大人在我面前不必忌諱什麼,沒有我不能看的東西,也沒有我不能聽,不能知曉的事。
”時不虞神色不變:“我知道的事,我見過的醜陋,超過您想象。
”
曾正一直好奇這姑娘的底細,但他很好的管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從不曾表現出來過,此時也隻是應下,并立刻調整面對她的态度。
“烙印有字,有歡喜佛,有各種……姿勢,連私密處都有。
其中有一個整個上身前前後後沒一塊好肉,被印了個遍。
”
時不虞略一沉吟,往裡走:“我看看。
”
曾正下意識想攔,但立刻又按捺住自己,跟着上前引到那具屍首面前,并重新戴上手套,和老殼一起将那具屍首側立起來,好方便她查看。
時不虞看得很認真,每一個都仔細辨認,之後更是從言則那裡要了紙和炭筆,把所有字都記下來,至于圖……
咦,惡心!
她擡頭問:“最近一次送來的是哪幾具?
”
安靜候立一旁的屬下立刻指着靠外邊的方向道:“姑娘,是這兩具。
”
時不虞走過去,邊和曾正道:“他朝身邊的宮女下手了,最近送來的很有可能是宮女。
勞煩大人看看這兩具有沒有什麼不一樣。
”
曾正指着其中一個:“我剛剛就覺得有些奇怪,所有屍首都是穿着中衣,但是隻這一具的樣式和料子與其他八個不同。
老殼,你剛才在這裡停留得久一些,有什麼發現?
”
老殼仍未脫去那一身奇怪的衣裳,一隻手還拿着火把,眼神隻落在屍首身上。
聞言他立刻道:“其他人都有新傷有舊傷,隻有她身上全是新傷,很可能是第一次被淩辱時就沒扛住死了。
您看她額頭,雖然糊掉了一些,但仍能看出來有畫過花钿。
還有臉上,有點過面靥的痕迹。
”
時不虞上前一看,果然如此,毫無疑問,這是宮女。
确定了這一點,她仔細記住長相,尤其是鼻子上那顆痣的位置。
“還有嗎?
”
老殼擡頭:“您是問這一個,還是其他人?
”
“你都可以說。
”
“有。
”老殼走到一具男屍身邊,他剛才就是在這裡站了好一會。
“大人,您來摸摸這裡。
”
時不虞看他指的是肚子,下意識就覺得一定有大發現,快步過去。
曾正同樣不慢。
屍體早就凍硬了,晃眼看着那裡就是一處縱橫交錯的鞭傷,可上手一摸,有一點輕微的凸起,因為身體硬了,這點凸起反倒格外紮手。
老殼将火把放得更近一些:“大人您看這裡,有縫合。
”
曾正低頭一看,在兩處鞭傷相交的地方有一處縫合,鞭傷的顔色很深,再加上身上到處有傷,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處不大的縫合,就算發現了,也隻以為是鞭傷的傷口。
他又摸了摸:“五針。
”
“東西在傷口的斜下方,仍是在鞭傷上,像是從這裡開個口子,把東西硬塞到了這個位置。
”老殼點頭認可:“是個狠人。
”
曾正心下也這麼覺得,一擡頭,就見那姑娘也在點頭。
不知為何,他有些想笑,之前那些擔心确實是挺多餘。
這姑娘她非但不怕,在這樣的場合聽着這事臉色都沒變一下,甚至還覺得老殼說得很有道理。
“可要現在挖出來看看?
”
時不虞略一沉吟,搖頭:“先不動,他們下次來抛屍時,這些屍體都會現于人前。
無論這裡藏的是什麼,一定于我們有利,當衆剖開取出來效果最好。
現在要是動了,哪怕是藏回去重新縫好,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說是陷害。
”
曾正覺得有理,他都有些期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