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兩重門,見到等在那裡的莊南,計安才将因分别而起的洶湧的情緒壓下去。
莊南穿着軟甲,領着一衆禁衛等着他。
示意其他人原地等着,他迎上前來。
看着他這一身和他人不同的朝服,莊南感覺到了身份上的不同,這身衣裳,就帶給他足夠多的壓迫感。
深吸一口氣,他低聲告知:“我剛剛查實,這兩天禁衛裡有四個人往外送消息,要審嗎?
我把名單給你。
”
“陰溝裡的老鼠罷了,我大概能猜到是誰。
”計安拍他肩膀一下:“我家裡就算堆滿了秘密外人也查不到,不用擔心。
我離開在即,但你還要在禁衛待下去,不算這賬了。
”
“我有莊家這個靠山,他們不能把我怎麼樣。
”
“不能把你怎麼樣,但能惡心死你,不能讓他們擋了你步步高升的路。
”計安擡頭看了眼天色:“走吧,不能晚了。
”
世家用心培養出來的哪有蠢人,尤其是在禁衛軍這段時日,更讓莊南見識到了種種魑魅魍魉,十安這話是不是真心,他分辨得出。
也因此,更加覺得這朋友沒交錯,這兄弟,還得繼續做下去。
種種耽擱之下,計安幾乎是踩着時間到的,剛站穩就聽到了鞭聲響。
今日皇帝心情上佳,顯得極為精神奕奕。
計安出列辭行,一套官話說得滴水不漏。
皇帝聽得興緻缺缺,聽他說完了才又來了勁,道:“清歡是我大佑的公主,朕哪能真讓她去和親。
朕另從宮女裡選了一人,長相和身段都和清歡相像,到時你隻需将她交給丹巴國即可。
”
這是完全預料之外的事,計安想起不虞早上才說‘之後再不可能那麼算無遺策了’,眼下就已經應了這句話。
不虞也絕不會想到,皇帝此時來這麼一出。
拒絕當然是不可能的,無論他身為清歡阿弟這個身份,還是抗旨大罪,他都隻能接下來這别有用心的安排。
“微臣,代阿姐謝皇上。
”
“朕疼她這麼多年,豈會真讓她做出如此大的犧牲,隻是這一趟她還是得去。
一應文書你和禮部交接,另外,你不是要事急從權嗎?
榮豐會攜兵符随你一道前去,萬事自有他去事急從權。
”
皇帝志得意滿一拍扶手起身:“退朝。
”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
聽着動靜走遠,一衆朝臣站起身來,互相看看,一時都沒有急着走。
章相國似笑非笑的拱拱手:“十安公子……不對,看我這記性,已經不是十安公子,是安皇子了。
本相祝安皇子此去一切順利,早日歸朝。
”
“多謝章相。
”計安朝他回禮。
就在章相國以為他要回擊幾句時,卻沒想到他直接走開了,去到鄒維面前行禮,氣得當場甩袖離開,他的擁趸也都跟着走了。
計安眼神都沒再給他一個,朝外祖道:“母親那裡還請您多多照看。
”
“既然這麼不放心,怎不在這幾天将她送回來。
”鄒維托着他的手放下來:“你外祖母再氣她,總不會不應你的話。
”
“不想帶一身的麻煩登門。
”計安苦笑:“待我回京,再去拜見外祖母。
”
鄒維确實沒想到這幾天裡他竟然不上鄒家,這戲也算是做足了,眼下當然是滿口應下。
“你外祖母再生氣,對你母親也挂念,明日我讓人去接她,回家裡好好住上幾天。
”
“多謝外祖。
”
鄒維拍拍他的肩膀:“平安歸來。
”
“我會的。
”
祖孫倆眼神交彙,一切盡在不言中。
之後,計安走向翰林院陳學士面前彎腰行禮:“在翰林院時多得學士大人指點,讓下官長進許多。
”
陳學士心下意外,卻也受用。
翰林院的人骨子裡就是清高的,更何況他在翰林院多年,對憑真本事考中進士的計安很是看得上。
更不用說他在翰林院時,還不争不搶的跟着老翰林修了好一段時間的古籍,那些老古闆們沒少誇他。
可惜,姓計。
“此去不易,要當心。
”
“是,下官謹記。
”
陳學士提醒他:“不宜再自稱下官了。
”
“抛開那個身份,下官也就是四品。
更何況下官是從翰林院出來的,在您面前,就算和您官階相等也得自稱一聲下官。
”計安說得大大方方,繼續又道:“還請大人代下官向翰林院所有曾指點過我的大人道聲辛苦。
待我回來,再親自去向他們道謝。
”
“一定帶到。
”
計安也就不再多說,轉而走到禮部秦尚書面前:“大人,下官得跟您去一趟禮部。
”
秦尚書輕咳一聲:“走吧。
”
計安走到門口,轉身朝還未離開的滿朝文武欠身一禮,當是道别。
滿朝文武無論此時立場如何,也都齊齊回禮。
對這個皇子,他們是有些敬佩的,考得上進士,靜得下心在翰林院待那麼久,眼下明明被為難了,也敢接下來。
有些人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想:若他有一争的心思,說不定……
離開大殿,下台階時計安扶住了秦尚書。
秦尚書忙要推脫:“安皇子,這不妥。
”
“大人是下官的座師,有何不妥。
”計安扶着他往下走,邊道:“我這身份實在是麻煩,也不敢常來和您走動,您别怪我才好。
”
“你不容易,哪能怪你。
”秦尚書也就不推脫了,由他扶着下了台階去往禮部,并将一些事告之。
“這替嫁宮女的事,之前沒有絲毫說法,我也是剛剛在朝上才得知此事。
但昨日快散衙時,皇上身邊的大總管突然送來一個名單,讓我添進名冊裡,就在最後一頁,你留意看看是不是有她的名字。
按理來說,既是不能放到明面上的替嫁,這名字就不該上名冊。
”
“是,我一定留意。
”
秦尚書仿佛沒聽到,看着前邊繼續輕聲道:“宗正卿和宗正少卿都使人過來看過名冊,也都留了名單,我都記上了。
”
“多謝您。
”
“倒也沒多少心思是為了你。
”秦尚書擡頭看着天邊的朝陽:“老夫體弱多病,但從不曾想過大佑也會有如此體弱的時候。
弱就罷了,病不得。
又病又弱的,恐怕就要入膏肓了。
大佑曾經何其強盛,怎可淪落到那個地步。
”
秦尚書站定了轉頭看向他:“不該如此,是不是?
”
計安肯定的回答他:“是。
”
兩人對望片刻,秦尚書笑了,很久沒見過這種眼神了,他很喜歡。
計安同樣感慨不已,禮部尚書秦嘉玉,出了名的氣量小,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是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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